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我來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城市。好像是香港,又好像是上海,但是仔細一看卻發現是個陌生的地方。怎麼到這裡的我不清楚,我只是如同走進已經開演一陣子的電影院一樣,不知道電影前面演了什麼,但是我還是坐下來,繼續看著後續發展。

我被朋友邀請到她的朋友家中參加派對。我們抵達的時候,派對剛開始,所以被邀請的人正陸續到達。我與派對主人打了招呼後,便拿了飲料坐到房間的一角,靜靜的看著在場的陌生人們彼此的互動。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

一會兒,有一些我認識的人也進來派對中了。這些人是公司同事。我看到雷特,也看到阿偉跟著走進來。

我對於阿偉的臉感到很陌生。好像很久沒看到他的感覺。我也對於他的抵達感到困惑。我裝做沒看到他,繼續盯著房間牆面的一個角落,好像那裡有一幅畫引起我的興趣,我需要深入的研究畫作中的顏色變化。終究,阿偉還是看到我了。他穿過人群走過來,停在我的面前。他彎下身,讓他的眼睛與我的眼睛高度齊平,所以我無法再閃爍眼神,只能直直看著他。他持續這個蜷曲的姿態,並把右手放在我的膝蓋上,沒有說話,一直等到過了好幾分鐘之後(或是其實只有幾秒,可是我卻覺得是好長的一段時間),似乎等到他確認掌心的溫度傳達到我身上後,他才開口說,「我想要跟你談談。」阿偉用廣東話說了這句話。我不懂廣東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懂他的意思,感覺腦袋中有一個人在幫我翻譯及旁白。旁白的聲音我認不出來,只知道這個聲音傳達到我的腦裡,且我毫無懷疑的接收了。

我與阿偉走到公寓外的露天平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這裡只能隱約聽到從屋內傳出來的音樂,低音貝斯好像遠方的草原傳出來的鼓聲一樣,帶著某種神秘的意味。我聽到細微的人群交談聲音,非常模糊的,像是失去電台轉播頻道的收音機發出的嗡嗡聲一樣。

「什麼事?」我用著沒有表情的聲音問他。我的心情異常的平靜,好像我們正在辦公室談公事,他只是想問我這個報告書的封面有沒有意見想修改。

「我們不要在這裡談。下樓到河濱公園走走吧。」阿偉說。我腦袋中的旁白持續的幫我口譯阿偉的廣東話。很奇怪,在現實生活中,阿偉總是用普通話跟我交談的。還有,為什麼談話需要到河濱公園呢? 這個疑問在我每次看日劇的時候都會浮現。日劇中,男女主角不管前一分鐘在哪個地方,辦公室、商店街、或是居酒屋中,但是只要開始談心事,場景就會拉到河濱公園。不管是有著可以打棒球的草坪的河岸,或是有著水泥地及不銹鋼欄杆可以遠眺彩虹大橋的濱海大道,總之都要站在水邊遠眺不知名的遠方才可以談事情的感覺。

我與阿偉走下樓。我們沒有走到河濱公園。我也不知道這附近到底有沒有河濱公園。至少在夢的一開始,我抵達這個地方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河岸。阿偉走在我的前面,彼此之間保持一個距離,一個我知道如果我的手往前移動一點,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緊緊握住他的手的距離。只是走在前方的阿偉的左手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用掌心面對我,招呼我過去,讓我可以好好的與他扣在一起。我把雙手插在口袋中,以避免空蕩雙手的不知所措。

我們彼此沒有交談的走著。經過一個日用雜貨店的時候,阿偉突然走進店家中,站在玻璃櫥窗前拿起商品,一個一個的仔細研究,似乎忘了我正與他走在一起,正要前往那個不知是否存在的河濱公園。我站在店外面看著阿偉,期待他儘快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或是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而離開商店。

我再度回神的時候,阿偉已經不在櫥窗後面了。只是兩秒鐘的時間。我並沒有像主人突然消失的小狗一樣開始著急的找阿偉,而只是站在原處等著。阿偉可能過一會兒就會出現了。

突然,我看到史提從雜貨店旁的小巷子走出來。他走向我,遞給我一張紙。我腦袋中的旁白聲音告訴我,這是阿偉給我的紙條。不過他沒有跟我解釋為什麼史提會出現在這裡,以及他為什麼會擔任傳信鴿的角色。我低頭看了紙條。白色的紙張皺皺的,似乎被史提握在手裡過,或是有著被反覆摺過的痕跡。紙張上面用紅筆寫了一些英文字。我試著讀它,但是眼睛卻開始失焦,讓我無法看清楚本來就潦草的字體。幸好這時旁白開始翻譯起來。看來這個旁白不只會廣東話,也會英文。

 

來自未來的女孩,不用等我,你應該要離開並前往下一個地方了。

 

為什麼我是來自未來的女孩? 我要前往哪裡?

沒有人回答我。史提不知何時也消失了,而我腦袋裡的旁白只會負責翻譯以及敘述場景,並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我拿著紙條,望著原來阿偉站立的玻璃櫥窗後的位置,現在只剩下靜靜躺在那邊的雜貨商品,繼續著它們的未知命運。

我決定回到陌生朋友的派對中。我轉過身,站在其實很明亮的街道上,獨自一人。我發現,我已經不認識來的方向,不知要怎麼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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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大大離開了,阿偉沒有理由繼續呆在城市規劃部門,所以他離開,換到市場行銷部去了。從此之後,阿偉可以專心地做漂亮的簡報版面,再也不用被拉近莫名其妙的專案會議,坐在那邊聽著跟他沒有太大關係的冗長討論。市場行銷部門都是香港人,所以身為港仔的阿偉也可以輕易的融入,用廣東話溝通,自在地與大家相處。他到那邊應該會開心許多吧。我這樣想。

自從阿偉到市場行銷部門工作後,我就很少看到他。市場行銷部其實跟我們在同一層樓,可是是在相對的角落,出了電梯後我往左走,阿偉往右走,我們之間顯少有交疊的路徑與空間。去除空間的分隔外,我的工作內容與市場行銷部也幾乎是平行的,所以我跟阿偉不再有合作的機會。

我想這對我是好的。我再也不用看著阿偉的背影,再也不用聽著他低聲講電話說著我聽不懂但是可能是與女友的甜言蜜語,也再也不用猜測他會不會聽到我的聲音而揪緊胸口或是感到煩躁。那些存在我腦袋裡的矛盾慢慢褪去,我們的過去只會偶爾跳進我的腦袋裡,閃爍幾下,隨即消失。好像突然的過敏反應打噴嚏一樣。擤個鼻子就好了。

當然有時候我也會想著,好久沒有看到阿偉了,他到底還有沒有在這裡上班? 他該不會默默離開這間公司,就像默默離開城市部門一樣,不會告訴我,因為我們已經毫無關係了。想到這裡,我又打了一個噴嚏。不過擤一擤就好了。

然而這天,就在中午要外出吃飯時,我在電梯走廊遇到阿偉。他沒有跟我說話,只有給我一個眼神,讓我知道他看到我了。我跟阿偉一同走入電梯。電梯裡的人很多,所以我跟阿偉站得很近,只有十公分之隔。我看著他的背影,思考要不要與他寒暄。

「在市場行銷部門工作狀況如何? 現在的工作還喜歡嗎? 應該不太需要加班吧。諾亞還好嗎? 有沒有比較乖了?.......。」我有好多問題想要問。

突然,我發現阿偉身上穿的灰色帽T很熟悉。我想起了去年這時候的事情。那時跟現在一樣,正值中國農曆新年,我跟阿偉剛開始交往,他還深愛著我,每天總是緊緊握著我的手緊緊抱著我。當我因為寒冷的冬天而開始打顫,阿偉會把這件灰色帽T遞給我,套在我身上。我很喜歡他這個動作。因為我可以在取暖之際依然聞到他的味道,好像他也正抱著我一樣。

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我停止回想,停止我們之間的過去,什麼都沒說,只是越過阿偉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是刺眼的湛藍。

sky   

 

(布幕落下,我的人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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