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了信給珊姐。內容跟給貝瑞的信差不多。

珊姐對於我的來信似乎不是很訝異。畢竟我在PDP的時候提過這件事,只不過那時候我只想要短期到香港上班,現在期限改變,成為永久了。貝瑞與我通信後沒多久,向珊姐提過這件事,幫我說話。我也從小六那裏聽說,阿肯的辭職舉動讓湯大大對珊姐大發脾氣,罵她是怎麼帶領上海辦公室的,有人住院,剩下的人都想走,怎麼搞的。所以現在的珊姐只能摸摸鼻子,假情假意的對大家說,「你們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大家開心就好。」也因此,她只能同意我的要求,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她不答應的話,我一定會離開。這樣她又要被罵了。

不過,珊姐畢竟是珊姐,即使看似笑臉迎人,一回上海就帶大家去吃晚餐,依然還是不忘對我發動攻擊。

我還在台灣的時候,雷特告訴過我一件事。他說,「珊姐裝作不知道你請了休假,到處嚷嚷說你就這樣離開,拋下蛇口案的簡報不管

「幹。我好幾星期前就請了假,她也批准啦,蛇口案的簡報時間一直拖延,難道我也要把我的休假跟機票取消嗎? 我罵著。我也向阿肯抱怨了這件事。「我覺得她在找藉口,想把我炒掉。」

「你要好好保護自己。」阿肯凝重的說。珊姐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我不小心一點不行。我只得趕緊連上公司的電子信箱,在上百封郵件中找到珊姐對我的休假核准信件,另存備份,以防她有任何舉動。

回到上海後,珊姐一面甜蜜蜜地對大家微笑,說什麼大家開心就好,一面說著前兩星期發生的事情。「我們到了蛇口準備簡報,結果液晶好負責任噢,他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也沒洗澡,也沒衣服換洗,還是很負責任的說珊姐你們要簡報,所以先去休息,我來就好。像個武士一樣。

武士? 剛放入嘴中的燒肉差點卡住喉頭。原來這就是雷特提到的苦肉計。只不過珊姐這人很吃這一套,完全買單了。大概是她很崇拜愚昧的英雄主義吧。發臭的狗熊。

珊姐繼續說,然後蘇菲亞,因為我忘記你請假了,所以我要負責簡報景觀設計的部分。你們景觀的東西好難講噢。」珊姐用撒嬌的聲音說。甜膩膩的,好像她是青春少女正在跟男朋友撒嬌似的。珊姐表面上是誇獎我負責的東西很專業,其實是在暗示我不負責任離開。珊姐以錄音帶卡帶的方式重複說著這件事情,反覆的刺我。我只有低下頭吃飯,把那塊燒肉吞進肚裡,什麼都沒說。反正說什麼都沒用的。

當然珊姐不會就此罷手。某個午後,她把大家叫到會議室去,以一貫的輕快語氣告訴大家,前幾天的方案簡報很成功,客戶很滿意。現在我們應該來檢討一下成果以及工作過程,互相跟對方學習。比如說,雷特的分析圖畫得很漂亮,大家可以多看看他怎麼做的,學習一下。」

「那景觀平面圖誰畫的比較好? 珊姐問。沒等大家舉手回答說我知道,她就自問自答說,「我覺得小六應該是畫得最好的吧。」

小六? 是學景觀的,景觀平面圖也大部份是我畫的,怎麼會是小六畫得最好? 我的眉頭皺起來。

「我覺得蘇菲亞也畫得不錯啊。」一直默不吭聲的阿肯說話了。

「蘇菲亞是不錯,不過…..,她有沒有用心差很多」珊姐歪著頭說。好像其實她很贊賞我,只不過她是以非常客觀的角度觀察了,不得以才作出這個判斷的。

「因為有時候時間不夠,所以畫得精細度不一樣。」我解釋著。

「之前那個大連案畫得很漂亮,不是小六畫的嗎? 珊姐忽視我的回應,繼續誇獎小六,她的小跟班及永遠的奴隸。

「那是我畫的。只是後來需要修改的時候我沒空,所以小六幫忙調整罷了。」

「喔,是喔。因為我看到她在弄,還以為是她畫的。」珊姐說。「杭州案咧? 那個很漂亮,是誰畫的?

「也是蘇菲亞畫的。」阿肯說。

「咦? 那後期有一些放大圖是誰畫的,看起來就怪怪的誒。」珊姐依然不放棄。

「那些是玲玲畫的。她是新來的比較沒經驗。」阿肯說。

「喔,好吧,不好意思我搞錯了。」珊姐的最後攻擊依然失敗,只得認錯。

看著珊姐癟著嘴低下頭,我卻沒有打了勝仗的感覺。我可以想像珊姐會將同樣的對話向其他人訴說,只是省略許多事實。「蘇菲亞的能力很好,表現也不錯,不過,她有沒有用心差很多。」她應該會這樣講吧。這時候,不管我做出來的成果有多好,大部份的人只會接收到最後一句話,「蘇菲亞會不用心。」但是我對於這個狀況無能為力,只能咬著牙,繼續撐著。等我搬到香港就好了。到那裏後再換工作就是了。我不停地告訴自己。

搬到香港這件事持續進行著。至少我這方面在進行著。我告訴家人朋友們這個決定,預計七月中我的租屋合約到期時搬到香港。我看著公寓裡的零零碎碎物品,開始在腦海中盤算著這些東西的去留,也開始搜尋並聯絡搬家公司。除此之外,我也上網看了無數個香港的租屋網頁,找到幾個候選公寓,準備找機會聯絡仲介。

我在紐約的好友小藍在四月底搬到上海來,我因此認識了幾個他的朋友。在我決定離開之時,我終於有玩伴。這些玩伴盡責的陪我度過待在中國的最後時光,一起到上海近郊的城市探險,遊山玩水,舉行無數個臨別之旅及告別趴替。不過,每次聚會的時候,大家問我何時要離開,我總是答不出來。

「怎麼會不知道? 那我們每天在幫你送別要送到什麼時候?」小亮搞笑的說。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主管都沒有給我明確的回應。」我說。

提出要求好幾星期了,珊姐只有一開始的時候回應,之後就沒下文。她曾跟我說,她跟湯大大出去喝酒的時候向他提起我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們就一邊喝酒一邊聊啊,很隨性的。」珊姐用率性的語氣說。我不了解為什麼這件事情一定得在喝酒時才能提起。我申請轉調香港是一件公事,為什麼她們不能好好的坐在辦公室中,以專業的態度討論這件事? 這種喝酒時隨意聊起的話題,所作的決定,有多少公正性? 能真正代表什麼嗎?

請調香港的事情停滯不前,最近正值薪資調整時候,我也沒被加到薪。我這麼賣力的工作,病倒了好幾次,連個百分之一都沒有加? 當我向珊姐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珊姐露出很遺憾的表情說,「每個辦公室只有兩個人能被加薪,我也很訝異他們沒有加你的。」

我看著珊姐誠摯的眼神,一瞬間相信了她所說的,並開始猜測到底是哪兩個人被加薪。應該是小六跟阿肯吧。我想。不過在很久以後,我才得知,其實決定誰可以加薪,加多少薪的人是珊姐,只是那時的她又在演戲,說著騙人的詞句罷了。「不然這樣好了,你寫一封信給湯大大,提出加薪的事情。信寫好後先寄給我,我幫你看一下之後再給他。」珊姐最後這樣說。

這是不是又是謊言? 珊姐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信寫好後要不要乾脆轉寄給湯大大及其它高階主管,以防珊姐搞怪? 問號在我的腦袋裡飛旋著,刺進我的頭殼,我的腦袋好像變成扎人的仙人掌,讓我開始暈眩。我知道珊姐的要求沒有這麼單純的,就像是她從不回我的信,也不好好的跟湯大大坐下來討論我的事情一樣。有 . 問 . 題。

對於我請調到香港的事,轉調的細節比如搬家費、薪資調整、到香港後是否有短期旅館提供、正式上班日期、是否要簽署新的工作合同….,珊姐從不在信件中回覆我。而在美國公司工作過的我,了解書面認可是很重要的。一切都必須要白紙黑字才行。我相信珊姐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才從不書面回答我。她只會在見到我時敷衍幾句,或是在MSN上面跟我說「我跟上頭提過了,應該沒問題。」類似這樣。提了什麼,她到底跟誰提起,完全沒有在文字中出現。所以即使我拷貝了這段MSN對話也是沒用的。

這次的要求加薪信件,又是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我以非常專業的口吻撰寫,理性的分析我在香港辦公室工作可以給公司帶來的益處,比如可以直接與團隊合作,增加效率 ; 公司不用再出機票讓我飛到香港,也不用付旅館錢 ; 我也列舉了這幾個月來所參與的案子,以及得到認可的成果,希望公司能瞭解我的努力,並對於兩地消費不同而調整我的薪資。

我寫好了信,反覆檢查,坐在電腦螢幕前凝視了許久,最後按下了傳送鍵。收件人只有珊姐一人,沒有湯大大,也沒有貝瑞。只有她一人。 忤逆珊姐的要求而直接寄給其他人,是很冒險的作法。我可能激怒她,讓她對我做出更不堪的事。所以我沒辦法了,只能矇住自己的眼睛,祈禱她可以原封不動的把這封信轉寄給其他人,而不是扭曲我的要求,把我塑造成一個死要錢的人。

 lettertoher  

「珊姐可能會說,效果圖公司在這裡,所以你也應該要留在上海工作。」小六向我分析。她覺得珊姐根本不會讓我離開上海辦公室。

「那也太蠢了吧。我們又不為效果圖公司工作,也不是每個案子都需要做效果圖,這怎麼可能是不讓我去香港的原因。」我說。

「但是那是珊姐啊,那是她的邏輯。」小六說。她是「珊姐專家」,是珊姐肚裡的蛔蟲,很清楚她的思考模式。我瞪著小六,只能在心裡嘟囔,「因為她是瘋子而我是正常人,所以我不會有這種邏輯。」

 

某一天午後,我收到香港辦公室的行政總管寄來的信。信裡告訴我,他們核准了我的薪資調整要求了。調薪幅度是5%,因為這是非常例的加薪,希望我可以低調,不要告訴其他人。雖然我在心裡抱怨著,這麼微小的加薪幅度,連補足我的房租差距都沒辦法,但是,至少他們做了表態,我應該高興了。隔沒多久,上海辦公室的人事主管小珍也拿了一些文件過來,告訴我她們開始處理我的轉調,需要我簽署。

。我可以去香港了!!! 」我興奮地喊著。阿肯跟凱文走了過來,一邊調侃我,一邊恭喜我的新未來。小六向我說恭喜,但是聲音非常的虛弱,好像加班過度似的一點興奮感也沒有。生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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