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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萊的位子有非常好的窗景,雖然不是面海,但是可以看到翠綠的太平山以及湛藍的天空,以及新舊建築交錯的天際線。是個會讓人放鬆心情的景色。有時我會起身,假裝伸展身軀活動筋骨,藉而低頭往下看。身在二十三層樓高的辦公室,我可以看到鄰近的域多利監獄,那些斑駁的建築,以及中環罕見的大空地,也就是監獄裡的操場。我也想去操場走動,坐在大榕樹下吹着微風,看著陽光洒下來的金色線條,仰望藍天。

這樣的風景常讓我不知不覺恍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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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要我坐回座位,看著桌上的東西,就會被迅速拉回現實。桌上總是散置著正在進行中的設計圖面、印出來的客戶意見、各色簽字筆,還有夾雜在這些東西之間的司萊的私人物品。司萊已經在這裡工作很多年了,所以他的座位堆積了不少東西,比如累積多年的檔案資料夾、設計書籍、莫名其妙的大金屬框油畫,還有他跟新婚妻子的親密照片。我總是瞪著這些照片,有種闖入別人家客廳的感覺。

真不舒服。我好想要有自己的位子。一個我可以放上小盆栽,擺著讓我開心笑出來的小玩具,並且沒有人會一直看到我電腦螢幕的位子。

 

「蘇菲亞,我要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工作了噢。」某天下午,菲菲突然這樣跟我說。菲菲是個廣州來的女生,和史提一樣都是從哈佛建築設計學院畢業的。菲菲告訴我,她要到另一間國際公司作建築設計,不再做城市規劃了。我聽著菲菲向我訴說她的未來計劃,一邊點頭,一邊在腦袋裡想著,所以菲菲的位子要空出來了。我要那個位子!!!

知道這件事情的隔天,我找了香港的專案經理捷特,向他提出想坐菲菲位子的要求。捷特答應了。接著,我開始在跟大家閒聊的時候提到這件事,讓大家知道我想坐那個位子,即將坐到那個位子,藉此宣告主權。大家都沒有意見,菲菲也沒有意見,甚至很開心是我要接手她的位子,有種「太好了,還好是你,我才不想要那個討厭鬼坐到我位子」的感覺。

好不容易,等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終於等到菲菲在這上班的最後一天了。菲菲一離開辦公室,我便把私人物品放到那位子上。就像美洲大陸開墾的時候,大家騎著馬到處在土地上插旗子一樣。我放下旗子了喔,現在這張桌子是我的了。

隔天早上,當我興高采烈地坐在新位子,把小玩具排到桌上,檔案夾好好的放在隔板前面,開始把檔案傳輸到新位子的電腦的時候,難得回辦公室的司萊突然走了過來。他說,「蘇菲亞,不好意思,我們想要讓伊恩坐在這個位子,所以你還是坐我位子吧。」

?」我驚訝地說。這是我的位子啊,我已經插旗子了,叫伊恩去別的地方啦。

你知道的,我們正在做一個東南亞的大案子,伊恩坐這裡的話可以跟其他組員坐比較近,方便工作。」司萊解釋。那個案子不是下個月就結束了嗎? 為什麼伊恩可以因為這個只剩幾星期就做完的案子坐到這裡? 還有,我跟捷特說了啊,他答應我了,不能說話不算數。可是我並沒有這樣說。我不是小孩子了,了解不是哭鬧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所以我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司萊說,「那….公司什麼時候會安排新座位給我呢?

「欸…..。」司萊遲疑了很久,回答不出來。最後他說,「你先坐我的位子,我把我的東西整理一下,這樣你的空間就會比較大了。你覺得如何?

我的腦袋裡又浮現司萊跟他老婆的照片。所以那些照片不一直瞪著我,覺得我是電燈泡了嗎?可是我還是想要有自己的位子啊。自 . 己 . 的 . 位 . 子!!! 不是司萊的位子,不是臨時借我坐,而讓我覺得是這個辦公室的外人,是眾人的電燈泡的位子。不過我不知道現在跟司萊爭論能得到什麼結果,也不想要擺出那種得理不饒人的態度,畢竟我還是這間辦公室的新人,所以我只有以放棄的口氣說,「可以不要今天換位子嗎? 我正在傳輸檔案,不能停掉。且我今天有東西要交,換座位會花掉太多時間。我不是想拖延,只是說出事實。不過沒想到,不知道是不是司萊趕著去開會還是被我的可憐小女生口氣給軟化了,他突然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叫伊恩去坐我的位子,你就不用一直換來換去。」司萊說完就點點頭,拍了我的肩膀,隨後離開。

司萊離開後沒多久,捷特走過來了。他說,「欸,你坐這裡可能會有人來找你談噢。」他好像完全忘記曾經答允的承諾了。

你說司萊嗎? 他已經來過了。我說。我也決定裝作沒這回事,只是用稀鬆平常的口氣回答他。「司萊說會叫伊恩坐他位子,所以我可以坐這。」

喔。那就好。」捷特一副好像也不是很在乎的樣子說,然後就走開了。

再也不會有人來煩我了吧。我可以好好坐在新位子,插上旗子,擺好我的小玩具以及檔案夾,並繼續傳輸檔案,開始我的一天了。啦啦啦。

 

之後珊姐出現了。傍晚的時候,珊姐從上海回到香港辦公室,抱著一綑圖。蘇菲亞,這些圖可以先放這邊嗎?」她指著司萊的位子問我。

「可以啊,整個位子都可以放。司萊下午就出差去了,要好幾天之後才會回來。」我說。這不是我的位子,我還給司萊了。所以你要怎麼放都不是我的事了。

「咦,你不是坐在這嗎?

「我搬到菲菲的位子去了。」我指著辦公室的另一頭,離高階主管們好遠好遠的位置。

「那個位子不是要給你坐的啊,是要給納文的!!!」珊姐驚訝地說。納文是雷特的港大研究所學弟,之前曾到這裡實習。畢業後,納文正式加入香港辦公室,剛到這裡上班不到一星期。珊姐似乎想要吸收長相乖巧的納文到她的團隊,所以對他百般呵護,現在甚至想要給他一個正式位子。一個還沒有通過試用期,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小弟弟可以得到正式位子,而我這個有多年工作經驗,在這間公司也呆了一年,為了珊姐而勞苦加班,甚至病倒好幾次的人卻應該要坐在臨時的位子? 珊姐你有沒有搞錯?

我決定裝傻。跟珊姐這種人來硬的不行,只可能被她用各種手段整死。所以我在腦袋裡想著小六的模樣,模放她睜大眼睛,翻眨著睫毛,以天真小女生的聲音說,「真的嗎? 可是司萊說我可以坐那裡誒。他還說納文可以坐在馬丁之前的位子。完美。甜膩膩的聲音應該讓小六也要甘拜下風了吧。

「咦? 是喔。」珊姐說。好像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知道珊姐不可能去問司萊,而司萊也不會去找珊姐聊天討論菲菲的位子到底該給誰,捷特則是能省麻煩就省麻煩,不會在主管會議中提起座位安排的事情。所以就是這樣了。我可以繼續坐在那,我有自己的位子了。Oh yeah。

我坐回我的位子,插上耳機,聽著音樂,開始哼起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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