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欸.....你的裙子髒了。」女同學輕輕拍了我的肩膀，低聲的跟我說。我轉過頭來，看到裙襬上的小小污漬，臉頰也開始熱了起來。那是女孩的身體轉變成女人的記號。

小時候的我有嚴重的潔癖，姑姑阿姨們總會拿這件事取笑我，說我曾經因為嫌他們的廁所髒而不願意進去。我對這些事情沒有記憶了，不過我倒是記得四阿姨家的瓷磚地板上有個小污點，而我總會繞過它，不會踩在上面。進入青春期，我開始變得拉塌，臉上長了痘痘，頭髮也總是油膩膩的，我媽開始拿我幼年時期的潔癖來提醒我，試圖讓我回歸成那個愛乾淨的小女孩。其實那時候的我還是有潔癖的，只不過顯露的方式不一樣就是了。

我的生理期來的算是早的，初潮發生是在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對於身體的改變感到困惑，並且無法正視這個改變。我指的是字面上的正視。我不敢低頭看著變化過後的身體，覺得那好像不是我的身體一樣。那些紅色的液體也好像是不小心潑灑在我身上似的，讓我不知如何處理。所以我總是頭抬得高高的，盡量不要看到下方，胡亂的處理一切。在家裡，我熟悉且乾淨的環境中，我還可以勉強處理這個狀況，但是到了學校，蹲式馬桶以及總是不乾淨的地板，讓我更加的恐懼，而強烈的反抗。我開始憋尿，並期待經血也可以像我控制膀胱一樣的儲存在某個地方，等我回到家再釋放出來。當然，這個抵抗自然的計劃是不會成功的。所以污漬出現了，成為潔癖者的更大夢靨。

慢慢長大，我對於這件事的處理也慢慢的成熟。我不再抵抗，不再做無謂的憋尿舉動，懂得適時到廁所更換衛生棉，手指不小心沾到血漬也不會花容失色，只是鎮定地拿起衛生紙，抹掉，洗手，沖馬桶，忘掉它。話雖如此，生理期還是持續在我的生命中帶來困擾。

我的生理期週期自小就不穩定，國中的時候曾經來了兩星期都沒停，雖然量不多，但是也夠折磨人了。大學的時候，我的生理期總會在暑假的時候跟著放假，好幾個月都沒出現。我對於這現象倒是挺開心的，畢竟沒有人喜歡在悶熱的夏天還時時刻刻感受到下體的悶熱吧。不過我媽就很不滿意這狀況了，所以每次回到屏東老家，我就會被拖去婦產科，聽著醫生說千篇一率的壓力太大生活不正常等病因，並開了可能跟賀爾蒙有關的西藥給我吃。不過有一次醫生發神經，跟我媽說墮胎也是生理期不正常的原因之一，結果讓我媽的妄想症發作，上演了哭天喊地的戲碼。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大概小學六年級就墮胎了。」我在腦袋裡回話。

只可惜那時代的壹周刊或是蘋果日報不流行，應該說連網路世界都還只是剛起步，不然我可能會寫信到編輯部，告那個醫生一狀，說她破壞家庭和諧。

過了生理時鐘不愛守規矩的青少年期，我的生理期也終於趨於穩定。不過，我的週期是40天，而不是一般人的28天。算了，至少他沒有放暑假去，有來就好了。且40天的週期還蠻好的，這代表我每年需要處理生理期的次數少了，需要花在衛生棉上的經費也少了，真是一舉數得啊。

現在呢? 不知道現在是屬於什麼時期。已經不是青少年了，但是還離更年期有一段距離。所以我現在是壯年期嗎? 好吧，就當個壯年婦女好了。身為壯年婦女的我，生理期的週期竟然變短了。現在的週期是37天，或是30天。週期不一樣似乎是因為左右卵巢排卵的速度不太一樣而造成的。我想我比較喜歡37天的那個卵巢。30天的卵巢太勤快了，會讓我很忙。

「這代表現在的你比較適合受孕。」朋友說。

「受什麼孕啊。」我皺著眉頭回答。男朋友連個影都沒有，要怎麼受孕? 且我生理期前一星期會開始感到身體不適，腹部悶悶脹脹的，伴隨著偏頭痛以及噁心感，而這些症狀到了生理期正式開始時會轉變成另一種不適，一直到生理期結束才會舒緩。所以，如果我的週期是30天，那這30天中有一半的時間我都在承受着生理期的折磨。很煩誒。

去除週期變短之外，我的經血量也便多了。聽婦產科醫生說，這個不是什麼大問題，叫我不用擔心。不過我記得我的中醫告訴我這是某個原因造成的，忘記是啥原因了，下次再問他。經血量變多還挺困擾的。生理期來的時候，我的身體好像水龍頭忘了關，還轉到最大水量一樣，流個不停流個不停流個不停，一定要用最大片好像尿布一樣的衛生棉才擋得住。這個水量也會讓我睡到一半驚醒，或是讓我在工作會議的時候坐立難安。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青澀的年代，如果裙子出現污漬的話可是更尷尬的啊。

記得剛搬到香港的時候，還沒搬到新公寓，正帶著兩個皮箱住在旅館中，過著不太便利的生活。突然，我的生理期來了。雖然量不多，但是那是紮紮實實的紅色體液，沾染在褲子的底部。夜已深，非常疲累的我也不想出門去尋找便利商店，還好我通常會放一片衛生棉在隨身包包中，所以就拿出來救火。除此之外，我還在床上鋪了浴巾，以防半夜水龍頭大開，血染江河，玷污了旅館的潔淨床單，就這樣戰戰兢兢的陷入昏迷。

醒來後，我發現一切安好，經血好像忘記要出來了，床單外加浴巾也依然潔淨，我白擔心了。那繼續墊着，等下出門去買衛生棉吧。我計劃着。

離開旅館後，我到藥房買了大大小小各種尺寸的衛生棉，為接下來的幾天做準備。然後，我就到蘇活區去跟朋友吃飯了。那天剛好有個上海朋友到香港來，所以我們約了一起吃午餐，之後再去逛街。吃飯的時候，一切繼續安好，我也安心的吃著美味的牛排，為自己補充營養。飯後，出發去逛街前，我決定先到公司去。我不想要上餐廳的廁所，不想要在髒髒小小的空間處理我的生理事宜，還好公司就在轉角，我可以去公司上廁所，在熟悉的環境中辦該辦的事，順便把剛買的大包小包衛生棉放在座位抽屜中，這樣我就不用提著去逛街了。

朋友懶得跟著我上樓，所以呆在公司外面等我，順便欣賞路過的美女。我獨自進入辦公樓中。等電梯的時候，突然，一股熱流湧上，不對，應該說是湧下，我的水龍頭瞬間大開，生理期又爆衝了。沒關係，我馬上就要上樓，可以去廁所解決了。只不過，電梯上升的速度似乎比不上經血湧出的速度，當我焦急的站在電梯裡面的時候，突然，我感受到大腿出現一股涼意。我低頭看。天啊。我的小小衛生棉完全無法抵擋這個大血量，所以經血流出來了，正順著我的大腿流下來，甚至滴到地上了。

我的腦袋瞬間浮現某個畫面。我想大家應該都看過，在以前的電視劇或是電影裡面總有這麼一個小媳婦，好不容易懷孕了還被壞婆婆或是惡姐姐欺負，肚子被踹一腳或是從背後推下樓梯，然後就躺在地上，天空也突然下起大雨，然後畫面就拉近，看到女主角雙腿間緩緩流下一抹暗紅。我什麼時候變成小媳婦了? 為什麼上天要踢我一腳，讓我在電梯裡演這齣戲啊? 我慌亂地從購物袋中拿出剛買的衛生棉，撕開包裝，拿出超大片的夜安型，然後開始手足無措。現在拿出衛生棉要幹嘛? 我又不能在電梯裡換。我只好趕緊在大包包中翻找着，找到衛生紙，粗魯地擦着大腿，以及地板上的血漬。我必須要趕緊擦掉地上的血才行，不然等下警衛會以為發生兇殺案了。

在辦公室處理好一切之後，我整理好衣服，又再坐電梯下樓。還好男性友人沒有跟我一起進辦公室，不然這畫面能看嗎? 說到畫面，電梯裡面都有監視器吧，警衛會不會看到我剛剛的舉動了? 啊!!!!!!!

我走出電梯，瞥頭看著警衛緊盯我的眼神，迅速離開大樓。「走吧。可以去逛街了。」我跟友人說。他正站在街角抽着煙，曬著午後艷陽，完全不知道我剛剛遇到的危機，以及那個在大雨中癱倒在地上流血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