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不幸被金融海嘯掃到後，我搬回到亞洲。在上海待了一年，發現實在無法適應那個城市後，我搬到香港來。

第一次在香港找房子的經過挺順利的，我花了兩天時間，看了四間房子就找到理想的公寓。我搬進去，採買傢俱，整理環境，把它打造成一間溫馨小公寓 (請按此)。不過，小公寓真的很小，我的活動區域只有小小的堪稱客廳的一塊空間，做任何事都得小心翼翼，避免碰撞到什麼物品。所以我起了搬家的念頭。而房租即將漲價的事實更讓我不得不認真考慮搬家這件事。

我的朋友韓嫣最近也需要找房子。韓嫣是個台灣女生，本來在我們公司的聖路易斯辦公室工作，後來她到上海出差幾個月，也因而跟當時在上海的我變得熟稔，成為好朋友。韓嫣美國工作好幾年了，可是她在一年前毅然決然辭掉工作，到香港唸MBA。她應該是看不下公司主管們的白痴管理方式，所以決定自己去學點管理技巧，以後好當老闆，管管這些笨蛋吧。MBA的課程只有一年，學生生活即將結束的韓嫣已經找到工作了，公司地點在中環，所以她想要在這附近找房子住。

「這樣我們可以常碰面，周末早上到SOHO區吃BRUNCH，好像慾望城市的女主角喔。」我很開心的說。韓嫣搬到這裡的話，我就多一個女朋友可以作伴，真是太好了。

韓嫣的學校宿舍只能住到六月，所以她必須在那之前，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開始找房子，以免被踢出宿舍後沒地方住。我的租約到七月底，所以我其實四月底，五月初再找房子就可以了，還不急。因此，我開始陪韓嫣看房子。我想即使不是找我自己要住的地方，至少我可以先了解一下現在的市場行情，那樣也不錯。

某天中午，韓嫣約了仲介，我便跟她一起去看房子。仲介是個年輕女孩，穿著輕便的洋裝，拿著時髦的手拿包，熟練地帶著我們在上環的街道中走著。

「這間公寓在荷里活道的上段，很幽靜，還蠻多外國人喜歡住在這裡。」她邊走邊說。

到了荷里活道後，爬了十幾階石階，我們來到一間唐樓前面。斑駁的紅色樓面，門上面有毛筆字寫的某某樓的中文，這個唐樓感覺頗有歷史的。唐樓就是美國所說的Walk-up Building，指的是四五層樓高的低層建築，建築內只有樓梯，沒有電梯，多半是較老式的建築。其實我並不介意住這樣的房子，我覺得爬樓梯的唐樓比電梯大樓有個性多，有人情味多了，且這種公寓形式跟我在紐約時住的地方很像，所以我應該會很習慣吧。

我們走了進去，找到樓梯間，開始往上爬。我跟韓嫣一邊爬着樓梯，一邊興奮的看著四週。這個唐樓建築呈現國字型，也就是公寓房間圍在四邊，中間是個天井，很像老電影裡可以看到的場景。「好有味道噢。」我兩異口同聲地說。不過這個興奮感在爬了五層樓之後開始被喘息聲所取代，我們再也沒力氣觀察四周，只是緊盯著無止盡的樓梯，擦着額頭的汗水，垮下臉來。

「進這棟樓之前已經爬了好多樓梯了，進來還要爬這麼多層，如果遇到加班，哪還有力氣上樓啊。」我說。韓嫣給我一個苦笑，什麼都沒說。

「到了。」仲介喘着氣地說。

我們離開樓梯間，轉進一個半掩的鐵拉門。鐵拉門後有一個架子，堆滿了莫名其妙的物品，紙箱、鐵茶壺、小板凳、玻璃瓶.....像是垃圾一樣的雜亂地堆砌在鐵架子上，都快要滿出來了。我跟韓嫣小心地走著，深怕不小心碰觸到什麼東西，產生骨牌效應而讓整個架子的東西都掉下來。雜亂的走道的底端，是我們要看的公寓的門。

打開公寓的門進去，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明亮寬敞的公寓。那是一個開放式的Studio，臨着街角的空間有許多開窗，光線充足很不錯。不過這間公寓的地板鋪的是地毯，而不是木板或是磁磚，這點讓我感覺很不對勁。

「這個地板會重做嗎?」我問仲介。

「應該不會，房東就是要以這個狀態出租出去。」仲介說。

我轉過頭來，低聲的跟韓嫣說，「香港很潮溼，地毯會吸滿水氣，塵蟎之類的，會很麻煩。且你只要在這裡走幾步路就知道，這個地面很不平，代表地毯底下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地板沒鋪好或是什麼的。這樣很糟。」

韓嫣點點頭，表示贊同。我們繼續觀看公寓的其他地方，整體的空間大小還不錯，光線也不錯，這些是優點，不過缺點是地毯地板，還有什麼電器都沒付，連瓦斯爐都沒有，挺麻煩的。

「這間公寓要多少?」我問。

「一萬一。這樣的價錢在這個區域很便宜了噢。」仲介說。這樣要一萬一? 我跟韓嫣都在腦袋裡喊著。我突然覺得我現在住的地方真的好讚噢。我可是住在半山，不需要爬樓梯，公寓裡什麼都有，且門口沒有垃圾堆誒。說到垃圾堆，我便問仲介，「門口那堆東西是怎麼回事，會清走嗎? 」

「那個.....」仲介很為難的樣子說，「因為有個阿婆住在那裡，那是她的東西，所以是不能移動的。」

回到辦公室後，我立刻告訴小克剛剛的經驗。我一邊說，一邊拿起草圖紙，畫了平面圖，方便他瞭解我所描述的空間。在畫着圖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走進鐵門後的那個走廊，右邊是雜亂的廢物堆，左邊有一個小門，像是一個房間，那裡應該就是仲介所說的阿婆的家吧。可是，以空間格局來說，那個地方根本不是一間公寓，頂多算是個儲藏室啊。所以阿婆是住在儲藏室裡，所以才會把東西堆到外面去?

「天啊，我無法想樣阿婆的生活型式。」我對小克說。那應該是以前在新聞裡面看到的香港籠居狀態吧。

「先不管可憐的阿婆好了，你想想看，這樣的公寓要爬幾百層樓才可以到，然後門口堆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說不定裡面有老鼠窩蟑螂窩，可是房東還自以為鳥不起的覺得他出的房租很便宜，真是有病誒。」我霹靂啪拉的抱怨着。我真的覺得這房東瘋了。有些老外覺得住在唐樓很酷 (像我一樣)，可是他們有辦法接受有個奇怪的阿婆沒事撿垃圾回來堆在家門口嗎? 至於香港人咧，經濟狀況好一點的而決定住在中環的，應該只會想要住漂亮的公寓大廈，沒人會想要住在唐樓，更別提是附帶阿婆的唐樓了。如果這間公寓便宜一點，還可以勉強考慮一下，但重點是，它並不便宜啊。

 「好幾年前啊，我還跟婷婷在一起的時候......。」小克完全不理會我的機動表情，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他很習慣我每天抱怨東抱怨西的，所以早就學會以平常心面對了。 「那時候我們兩交往一陣子了，所以想要一起住，就一起出去看房子。有一次我們到一間在西營盤的老公寓，房子舊，且客廳裡還有一個老古董電視。你知道那種吧，就是有無敵厚的映像管在後頭，電視螢幕跟牆面需要距離一公尺才擺得下的那種。這樣的電視擺在那，客廳就更小了，我就開玩笑說，可不可以我付房東一千塊，把這電視搬走啊。婷婷就一直推我手臂，叫我不要亂講話。因為房東就坐在旁邊，是一個老頭，他可能還覺得這是他花了大筆錢買來的東西，好寶貴，誰會不想要啊！這種態度。」

「唉。」我嘆了一口氣，一邊在腦袋裡想象巨無霸電視機擺在家裡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