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其實我不是很贊同『雇用親朋好友』這件事。」當哥哥跟我討論要找誰設計塗鴉空間的室內的時候，我這樣說。

哥哥大學念的是化學，喜歡玩電腦的他後來轉往資訊產業，跟設計完全扯不上關係，也完全不了解。同一個屋簷下長大的我，對電腦一竅不通，不過倒是很喜歡藝術相關的東西，紙雕、摺紙、中國結、手工小卡片、幸運繩....，不同年齡不同階段我都可以找到新東西來作，墊下走上設計這條路的基礎。其實會作這些東西，跟前面提到的爸媽不准我們看電視有關。小學課業很輕鬆，空閒時間多，不能看電視，書也看膩的時候，製作手工藝品是最好打發時間的了。不過現在想一想，不會作手工藝品的哥哥都在幹嘛? 可能都花在寫情書、買禮物給永遠追不到可是依然把他拉住不放好像旋轉木馬般的小女生上頭吧。

家族中去除我是作景觀設計的之外，大我一歲的表哥是建築師，有自己的事務所。還有舅舅那邊的三個表弟，其中老二學的是建築，在台中的建築師事務所工作，老么學的是室內設計，還在上大學。這些人似乎都可以當作設計師人選對吧。不。我不這樣想。

學景觀設計的我，對空間雖然有概念，但是從沒作過室內設計，對於裝潢裝修工法等都不了解，最多只能負責挑家具等不需工程的布置。除此之外，室內裝潢多半需要長期合作的工班，才能確保施工品質及效率，這個我也沒有。還有，我根本不住在台灣啊，若要由我來搞這間店的話，非得辭掉工作搬回台灣才行。現在的我實在無法這樣作，所以拒絕了。

名單裡對室內設計最有經驗且最有資格的人應該是開事務所的表哥，但是因為一些過往的歷史，我不建議這個選項。還在上大學的小表弟不考慮的話，人選就剩下二表弟啦。

「現在這間店的資金不是你一個人出的，而是許多朋友合資，不應該把投資人的錢花在一個沒有太多經驗的設計師上。現在是在作生意，不是作人情，請不要混為一談。」我直接了當毫不留情的說。雇用設計師，看的是他的經驗、設計能力，而不應該是「他是我親戚、朋友、熟人」這個條件。請勿把投資人的錢花在自己親戚的練習機會上。不好意思喔表弟。

去除學的東西，專業不同外，哥哥跟我的個性也非常不同。這點從我們剛出生還是小BABY時就可以看出來。身為長子又是長孫的哥哥，一出生就濃眉大眼還有烏黑亮麗的頭髮，總是張著大眼睛咯咯笑，深得長輩們的喜愛。我咧，第二胎的女娃，眼睛依然大顆，但是毛髮稀疏還是淺棕色，活像隻猴子，去除外型不討喜外，我還無時無刻都在哭，抗議著對這個世界的不滿。不得人疼實在是應該的。

嬰兒期過了，進入幼年青少年時期，我哥保持一貫的笑臉，很有禮貌的跟大家問好，所以長輩們持續摸著他的頭說好乖喔。我咧，去除小腦發育緩慢所以常摔倒然後大哭外，總是瞪著想要摸我的頭但是我討厭人家碰我所以被我甩開的大人們，持續癟著嘴，嘟囊著無數個抱怨與問題。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孩可以看電視我們不行?為什麼鄰居可以養貓養狗我們家不行?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通常我得到的回答是「不要跟別人比較」，但是我卻常聽到「你看誰家的小孩拿全校第一名了欸，要跟人家學習」之類的句子。不是不要比較嗎? 為什麼這時就要比較了? 類似這樣的選擇性的論點讓我很不滿。不合邏輯。是的，年紀小小的我雖然不一定懂邏輯這個字，但是卻非常清楚那個概念，也產生了直覺性的反抗。我討厭不同標準的事情，也討厭不合邏輯的想法，就像是我討厭人隨便碰我一樣。哇!!!!! 所以我張嘴大哭，試圖以嘈雜的哭聲驅散眾人，讓他們別來煩我。當然沒人了解我的邏輯，我的想法，以及我的哭聲，所以我引起更多的注意，大家圍在我身邊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唉唷怎麼一直哭，唉唷怎麼這麼難搞。所以我哭更大聲了。

孤僻及愛哭的性格在上學後改善了一些。應該是說，我學會如何隱藏本性，學會戴起微笑以融入團體。這就叫作社會化吧。不過，即使身邊有很多朋友，也知道怎麼樣讓人喜歡我，可是本性就是本性，我還是那個孤僻的小女生，所以，能避開跟不喜歡的人接觸我就盡量避開，不跟愛問奇怪問題的親戚見面，不參加總是虛偽的噓寒問暖送小點心的社團，只跟確認安全了你合格了的朋友相處，以免不滿在內心狂吼久了不小心真的爆發出來，嚇到眾人。

哥哥就不一樣了。

去除跟長輩應答總是很有禮貌很得體之外，他也非常有耐心，是那種會在社團裡解決眾家學弟妹們大大小小問題的那種好心學長 (我的耐心度是零，且大學時一個社團都沒參加，孤僻嘛)。哥哥在成大念書時因為喜好電腦 (或說是電玩) 而成立了成大電腦社，還創辦了著名的「夢之大地」BBS站，這些經歷以及他的到處交朋友且好像沒在挑朋友 (好聽一點的說法就是一視同仁啦) 的態度，讓他的人脈非常廣，這點在職場上或是徵才上都非常有利。我想也就是這種個性以及做事態度，讓哥哥在尋找塗鴉空間的設計師的時候，先從親戚朋友下手。

不過難搞妹妹出場了，以影子創意監督者的身份，否決了他的提議。

「你現在是業主，朋友成為設計師的話，你有辦法直接批評嗎?」我問哥哥。

有多少人可以接受批評而不把它當作針對個人的言論? 這是一件很難作到的事，我也無法說我作得到。在職場上，業主都是陌生人，所以被罵了就摸摸鼻子繼續作，在心裡咒罵這些人也沒關係，反正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親戚，沒什麼感情或是交情可言，工作作完了就不用再碰頭，心裡怎麼不舒服都沒關係。但是，如果今天業主是親戚朋友，大家為工作事情起爭執後，可以立刻放下不滿的情緒，勾著肩膀說嘿下班了，去喝一杯吧? 心裡應該只想回嘴喝個屁，我要回家!!!!

哥哥沒有回答，因為在他的概念裡，朋友間好說話，容易商量事情，且會互相幫助，這些都是請朋友作事的有利因素。這些有利因素高於我所說的人情間的顧慮，也就是說我多慮了。

所以，哥哥雇用了他的大學友人，成大建築畢業的建築師來設計室內空間，某個學弟介紹的友人設計LOGO跟名片。我呢? 繼續當哥哥的背後靈，在後頭嘟囔著我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