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閨房門口,看著寸步難行的空間,傳了簡訊給科迪。

「我在門口。你在哪? 」按下送出鍵,抬起頭,我看到站在離我不到三公尺處的科迪。剛剛怎麼沒看到呢? 科迪側著身子,低著頭,正看著手機。沒兩秒的時間,我的手機螢幕上顯示了科迪傳來的簡訊。

「我過去找你。」

科迪還沒抬起頭,我已經撥開人群,像是撥開荒原中比人還高的雜草叢一樣,很用力的,來到科迪面前。我輕輕拍了他的肩膀。科迪看著我,似乎認不出我是誰。

「嘿。是我。」我帶著微笑的說。今天我把頭髮紮起來,露出臉龐,身上穿的則是細肩帶圓點背心加上亮黃色短裙。雖然不是什麼性感模樣,不過應該算是青春洋溢吧。這個打扮的我,跟上周六科迪見到的我有點不同,而這個改變讓科迪花了幾秒才確認我是誰。

「噢哈囉!!! 真高興你來了!!! 」科迪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

「我朋友也一起過來了。這是阿貓跟他女朋友艾莉。」我指著站在身後的兩人說。艾莉說她的直覺告訴她科迪是個好人,而她的直覺總是很准,不過她還是想看看科迪本人,確認我跟他去約會沒問題,所以跟來了。至於阿貓,應該是因為艾莉一直興致高昂的說要跟來,所以只好一起過來。不然他應該比較想待在V慢慢地啜威士忌。

「你們好啊。很高興認識你們。」科迪輪流跟阿貓、艾莉握了手,然後問大家想喝什麼,幫我們點了酒。我要了法國馬丁尼。

我靠在吧台邊,看著科迪一一把酒遞給每個人,並很友善的跟艾莉閒聊了起來。艾莉不知道為什麼,用廣東話跟科迪交談,而科迪似乎也聽得懂一些廣東話,回應了什麼。對於廣東話一竅不通的我,好像在看沒有字幕的外國電影一樣,只能接收畫面,無法理解內容。艾莉跟科迪聊得很開心,也似乎像是在打鬧一樣的開玩笑。我聽到艾莉一直說「收聲,收聲」。我知道那是閉嘴的意思。然後,科迪還是一直講一直講,並伸出手拍了艾莉的頭。

我轉過頭,看著靠在牆邊的阿貓。閨房這地方其實是幾個月前阿貓帶我來,我才知道這個神秘酒吧的。不過我們來的時候,閨房裡的人不多,所以我跟阿貓還有另一個朋友可以悠哉的喝雞尾酒,假裝是慾望城市裡的女孩聚會夜晚。不過阿貓不常到閨房來。阿貓不是那種會成天穿著筆挺襯衫,腳踩亮晶晶皮鞋的人,他也不喜歡搭配那樣裝扮的精緻裝潢,或是感覺很拘謹,甚至高不可攀的地方。阿貓喜歡穿著素色T恤、破牛仔褲、球鞋,喜歡去輕鬆隨意,沒人會在乎你衣服的品牌,沒人會因為你的穿著而定義你的身分的場所。比如V。阿貓覺得他比較能融入那樣的環境。

這時候的阿貓, 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不確定是因為剛剛科迪想灌阿貓酒,還是科迪摸了艾莉的頭,還是閨房裡人太多太吵且每個人都好像是國際銀行的投資理財師的模樣,讓阿貓覺得煩躁。

「你還好嗎? 」我擠到阿貓旁邊說。

「人太多了。很煩。」阿貓簡短的說。

不知何時,科迪與艾莉結束談話了。科迪回到朋友身邊聊天,艾莉則回到我跟阿貓旁邊。我們三人靠著牆,慢慢著啜著雞尾酒,看著在閨房裡穿梭的人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科迪好像在找你誒。」艾莉突然說。我轉過頭,看到科迪站在遠方,正對著我們的方向揮手。我走了過去。

「我跟我朋友要去『飛』,你要不要一起去? 」科迪說。兩隻手摟在我的腰上。

「我們才剛到誒,酒都還沒喝完。」我說。

「噢對。沒錯沒錯。那等一下。喝完後過去。」科迪說。手在我的腰上游移了一下,然後才離開。

回到阿貓旁邊,我告訴阿貓,「他說要去『飛』。」

「你跟著去沒問題嗎? 」阿貓說。阿貓的語氣很平靜,很溫柔。我看著阿貓,點了點頭。阿貓也點了點頭。

我把手上的酒花三分鐘喝掉,而這時候科迪像是準備出門散步的小狗似的,很開心的模樣,一直對著我的方向張望,或是轉向他朋友那邊,向他們點頭示意,告訴他們馬上馬上我們就會跟上。喝完酒,我放下酒杯,跟阿貓、艾莉告別,往科迪的方向走去。

走出閨房,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不是那種好像山裡的霧氣一樣的微微細雨,而是什麼人拿著大水桶從天上一桶一桶倒下來似的打在身上會痛的大雨。科迪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黑色折傘,他一手撐著傘,一手緊緊地把我摟住,說著「有我在沒問題」,然後跨開腳步。一起前往「飛」的人還有科迪的朋友。一個日本人,叫做加藤。一個美國人,叫做約翰。我們四人前前後後的在雲咸街上走著,去除閃躲眾多酒吧前的人潮,還得閃躲車輛疾駛而過濺起的水花。短短幾百公尺的路程,感覺花了好多時間才走完。

然後,我們到達「飛」了。閨房是酒吧,有漂亮的裝潢、好喝的雞尾酒,適合大家在那裡喝酒聊天。「飛 」則是夜店,有寬敞的空間讓人跳舞,也有炫目的燈光投射,座位則是跟人群、空間不成比例的少。感覺座位數跟閨房差不多。夜店都這樣。想要有座位的話得買超出原價非常多的伏特加或是香檳,才能不被打擾的坐在裡頭。不想花冤枉錢的,就得拿著酒,站在吧台邊,或是一直在舞池中旋轉、舞動,像是被詛咒的紅鞋女孩一樣。一直旋轉,一直舞動,直到不支倒地。

ManMap_05  

「今天我們來這裡有個任務。」一踏進「飛」,科迪便這樣說,「今晚要幫加藤找個白人女孩。」

「啊? 是喔。」我說。

為什麼膚色成為尋找對象的首要條件? 是某種癖好? 還是對於自己本身的自卑而衍生的征服企圖? 我沒有問科迪。如果科迪會對這任務產生疑問的話,就不會想幫加藤了。是這樣吧。不過,我們倒是沒幫到加藤什麼。不管是什麼膚色或是什麼國籍的女孩。進入「飛」之後,加藤便消失在人群中,我們沒再看到他。

「你要喝什麼? 」科迪問我。

「伏特加跟曼越莓汁。」我說。夜店的調酒通常都不怎樣,也很少有什麼特別的雞尾酒,所以我點了最簡單的組合。

科迪消失在我面前,幾分鐘後,手上捧了兩杯酒過來。我端著酒杯,跟科迪乾杯,然後低頭啜了一口酒。科迪喝了一口,便把酒杯放在吧台上,低下頭,吻了我的額頭。像是輕撫小狗的額頭那樣的親吻。我抬起頭,看著科迪。科迪把頭彎更低,吻上了我的唇。溫柔的吻,很快變成暴雨般的狂亂與激烈。

「…..我…..你。」科迪在我的耳邊呢喃。音樂太大聲了,我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只知道他的手開始在我身上游動,臉頰、頸部、背後、腰側,然後移動到我的裙子底端。我把科迪的手移開,放回我的腰上。

不知過了多久,科迪終於與我的唇我的身體分開。好像花了好大力氣才拔開的強力磁鐵一樣。科迪拉著我的手,到舞池中跳舞。他的朋友約翰也在那裡,加藤則是依然不見蹤影。是不是找到他喜歡的白人女孩,正在努力討那女孩的歡心呢? 我心裡想著。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先跟約翰在這裡好嗎? 」科迪突然這樣說。

「恩。」

「你需要再買酒嗎? 身上有沒有錢? 」科迪又說。

「我有。」我說。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給我買糖果的錢。科迪低下頭來吻了我幾秒,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我回到約翰的旁邊,一邊喝酒一邊跳舞,有時則跟約翰聊兩句。不過約翰似乎是個話不多的人,或是他對我沒興趣所以不想講話,所以講沒幾句就自顧自地跳起舞來,我也只好跟約翰一樣,自顧自地跳著,搖動著,眼睛閉著,感受音樂的震動。

科迪一直沒回來。他去廁所超過十分鐘了,應該吧。我沒有計時,不過覺得已經好久了。至少我都已經喝完原本的酒、再去買一杯了,他還是沒回來。我買了新的酒之後,決定找個空位坐下來。自己一人在舞池跳舞感覺怪怪的,自己一人坐在角落喝酒也怪怪的,我只得拿出手機,沒幾秒就看一下螢幕,看科迪會不會傳簡訊給我。或許他遇到加藤了,正在跟加藤討論追女生的策略也說不定。

等了一陣子後,我決定傳簡訊給科迪。「嘿,你在哪?」

「雨下好大噢!!! 我馬上回來!!!」科迪的簡訊說。

為什麼去上廁所會淋到雨? 廁所到底在哪啊? 還是科迪會抽煙,所以跑到外頭去抽煙了? 我站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外頭還下著大雨,不過我沒看到科迪。至少沒有在門廊附近看到他。

「我現在在門口附近。」我又傳了一個簡訊給科迪。

幾分鐘後,我看到科迪跑了過來。不確定科迪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不過他的微笑一樣燦爛,眼睛也如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後一樣閃著光芒。「你想要離開了嗎? 」科迪說。

我點點頭。

「那我去叫計程車 」科迪說。

科迪到傘桶中找到他的黑傘,撐著傘,跑到下著大雨的街上,花了幾分鐘,才攔到一輛計程車。科迪跑回門廊,撐著傘,摟著我,進入計程車中。

「到普慶坊。」科迪跟司機說。那是上環的一條街。

「誒….我想要回我家。摩羅廟街。」我說。

「 噢好。司機,摩羅廟街。」科迪說。然後握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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