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十二月初的天空跟我的腦袋一樣還沒醒過來,只是灰矇矇的呈現半夢半醒的樣子。我拖著行李箱,站在公寓的電梯大堂一邊打哈欠一邊等著小六。珊姊前天下了聖旨,叫我跟小六一起到香港支援一個國際競圖案,所以現在,星期一的早上,我正等著小六坐計程車來接我一起去機場。
珊姊前一陣子搬回香港,變成長駐香港辦公室。珊姐告訴我們,「香港辦公室需要幫忙。他們需要我。但是我還是會常回來上海辦公室看看大家,或是用電話會議的方式溝通。」珊姐搬到香港後沒多久就升官了。
這個故事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兩個月前,香港辦公室接了一個國際競圖案,深圳的商務中心區整體規劃。負責這個案子的人是新加坡的部門主管奧利奧,他的隊員是好兄弟阿力及常搞丟東西的雷特。奧利奧及阿力是工作狂,他們兩個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窩在辦公室的角落默默的畫圖,去除偶爾下樓抽煙外,他們似乎不需要休息。而可憐的雷特,身為最資淺的設計師,只能苦哈哈的跟著他們兩沒日沒夜的加班。辛苦的工作了幾星期,這三個人都快掛掉的時候,終於完成了競圖要求的圖面。或是說,在某個程度上算完成了。
最後的工作只剩下成果簡報。奧利奧及阿力是印尼人,不會說中文,而來自四川成都的雷特雖然會講中文,但是年紀輕輕的他無法撐起場面,不能代表公司出場。所以奧利奧請求山姆幫忙。山姆是中國區的行銷部門總管,以前因為與珊姊的關係,所以常幫忙城市規劃部門出去見客戶或是作成果簡報。山姆本來答應出席這個競圖的簡報,但是不知為啥,在簡報的前三天突然說無法幫忙了。
珊姊因此崩潰了。其實自從山姆與珊姊分手後,珊姊決堤了好幾次。前一陣子上海辦公室的專案經理保羅離職,我們開了一個歡送派對。在派對中,珊姊向保羅致詞表達謝意,講著講著就哭了。「保羅,真的很謝謝你在這間辦公室的幫忙。我實在很捨不得你離開.....。我也很捨不得這間辦公室。這間辦公室的座位分配圖是我畫的,影印機是我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打造出來的。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了.....我真的很捨不得大家.....但是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珊姐重複著類似的台詞,緊接著一片啜泣。小六輕輕的摟著珊姊的肩膀安慰她,其他人則不知所措的沉默著,也不敢繼續吃東西。
到上海辦公室出差的美國人泰勒,湊熱鬧的一起到這間日本燒烤店吃飯,看到這個場景後在我耳邊說,「哇。好感人喔。如果我離職的時候有人哭就好了。」我不置可否的看著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啃著盤子中的雞肉串燒。珊姊才不是為了保羅的離開而傷心,她只是藉機發洩她被山姆甩掉的悲劇。她覺得山姆是個狠心的人,分手之後想跟她切得乾乾淨淨,卻忘了她與敖帝的長期劈腿事實。或是她是以欺騙自己的態度試圖欺騙身邊所有的人,以營造「女強人卻有柔弱小女生內心」的形象,奪取眾人的同情。
在山姆拒絕幫忙奧利奧的國際競圖簡報時,珊姊把這件事情認定是針對她的。山姆為了徹底切斷跟珊姊的關係,搬出兩人共同居住的公寓,在公事上也不想跟她有任何關連,不再幫她的忙。真是最毒男人心啊。珊姊心理這樣想著。珊姊哭著搭機回香港,向奧利奧說明這件事情。
現在只能由珊姊擔任簡報的工作了。珊姊雖然是香港人,但是普通話說得還可以。畢竟她兩個男朋友都是台灣人嘛。但是珊姊的情緒依然不穩定,所以當她看到奧利奧準備的圖面及文件後,對他說,「我對這個案子沒有信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擔負這個責任.....嗚......。」她又開始啜泣了。奧利奧看著像個小女孩一樣哭泣的珊姊,感到很不耐。珊姊對這個案子沒信心,意思也是說,她對於奧利奧的努力沒有信心。這可是奧利奧做到快要吐血的成果呢。早知道就去蘭桂坊找個會講中文的老外,雇用他去簡報算了。奧利奧心裡這樣想。
簡報的成果非常好。奧利奧設計的商務區整體規劃以及地標性摩天大樓獲得所有評審的喜愛,所以即使報告書裡的中文錯誤百出,負責簡報的珊姊講得是不流利的港妹腔普通話,他們還是贏了。我們公司贏得這個國際競圖的首獎,並登上許多報紙及新聞的頭條。大勝利!
突然間,這個沒人管,像是孤兒一樣的案子變成大家的寵兒,所有的人都跑出來爭著當養父養母。我看到新聞報導裡有湯大大及司萊的名字,即使他們參與這個案子的時間大概只有兩小時。至於比湯大大及司萊在這個案子上多奉獻幾個小時的珊姊,因為是代表公司去簡報的人,所以變成這個案子的生母,一切的光榮都籠罩在她身上,好像這個案子的成功是因為她的領導有佳一樣。珊姊被升職成為VP(副總裁)。只有三十歲的珊姊,成為我們公司最年輕的副總裁。
奧利奧的名字沒有在任何地方被提起。報章雜誌新聞報導裡沒有他的名字,連美國的老大們寫信過來祝賀的信中也沒有提到他的名字。奧利奧的辛苦沒有人看到,因為一切都是珊姊的功勞。至於珊姊,看到奧利奧對她產生的不滿與質疑,只覺得奧利奧在嫉妒她的成功。在珊姐的心中,她的好朋友奧利奧是個敗犬,他的木訥個性使他無法往上爬,因此很嫉妒珊姊的能說善道,以及她的最終VP職位。
珊姊似乎忘了,這是一個需要團隊合作才能夠成功的行業。她只是一個小環節而已。但是對珊姊來說,她才代表一切,沒有別人她也可以成功,所有的圖面都會憑空出現,她只要等設計圖從空中掉下來,她再去簡報就好了。一切都是這麼的簡單。
珊姊升官成為VP之後,她告訴我跟小六,「我最近去算命。我每兩年會去找這個算命師。我看了他兩年前幫我算的時候寫的紙條,上面說2009年的秋天會有大事發生在我身上。之後我就會很順利。」她繼續說,「你看,我跟山姆分開了,這是大事吧。而之後,我也變成VP了。」珊姊頓了一下說,「真的很準。」珊姊講完這句話,手指開始繞著她的長髮。珊姐最近把頭髮離子燙,那頭長髮變得更烏黑亮麗了。珊姐常常神經質的挑起披到胸前的長髮,用手指一直刷著,好像著了魔似的想要讓這頭長髮成為電視廣告裡的洗髮精鏡頭,那個梳子輕輕一放在頭髮上就會自然滑落把頭髮梳開的鏡頭。
「今年我又去找這個算命師,他告訴我,我之後會越來越忙,因為我會越爬越高。」珊姊以她一貫的不在乎口氣說話,好像發生的這一切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她理所當然會成為VP,而山姆與她的分手事件只是促成她的成功的小契機。她以後會爬到更高的職位,讓山姆後悔沒有把握住她這個女強人。
「他又告訴我,我以後的感情依然是三角關係。」珊姊瞇著眼睛說著她的未來感情世界。她應該對這個未來很習慣了才對。珊姐是個沒有道德觀的女人,總是到處跟人說她與敖帝的偷情故事,好像這是一個每個人都會作的事情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正在敘述的是她的不貞。真正的壞人從不覺得他們在做壞事,只覺得他們作的事才是正確的事,所以很理直氣壯。
「他說我未來會結婚,但是與我結婚的那個人並不愛我。我問算命師,『那可不可以不要結算了啊?』結果他說不行,命中註定的。」珊姊拿起香煙抽了一口,呼出一大片白煙。
我看著珊姐,為她感到可憐。嫁給一個明知道不愛她的人,應該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了吧。不過我想珊姐並不在乎這件事。她可是珊姐啊,她是史上最年輕的VP,全世界都在她的腳下,男人只是她的小棋子而以。而且,換個角度想想,她可以一直處於三角關係,也代表她很吃得開,男人都愛她,所以她可以周旋於他們之間。不是嗎?
「那個算命師在哪啊?我也想去算。」我問珊姐。我從沒算過命,我想知道我的未來會不會成為VP,以及有沒有男人會為我爭風吃醋。珊姐繼續呼著白煙,沒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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