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辦公室後,我一直感到很煩躁。

新辦公室有著寬敞的室內空間,新穎的辦公室傢俱,以及面對維多利亞港的大開窗。我有幸分到窗邊的位子,所以側個頭就能看到波光淋漓的海水、駛進駛出的繁忙船隻,以及在午後閃耀著光芒的ICC大樓。天氣好的時候,我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停放著世界各地來的貨輪的油麻地避風塘,或是成為背景,似乎綿延至中國大陸的大帽山。有這樣的風景,理應心情很好才對啊,但是,為什麼我每天都覺得神經緊繃,一直想要狂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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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oh my god........啊哈哈哈哈......。」我的身後傳來刺耳的叫聲,好像暗黑森林中的邪惡女巫正在做法一樣。那是大嘴姬的呻吟聲,喔不是,講電話的聲音。就是這個聲音,讓我瀕臨崩潰邊緣。

新辦公室的座位配置很詭異。身為市場行銷部主管的大嘴姬不知為啥坐在我們我們隔壁桌,而不是與她部門的人坐在一起。與她同桌的是馬屎。全辦公室最吵的兩個人,被放在同一桌。「是那個笨蛋想出來的配置!!!!」當我看到座位表時馬上吼出來。「噓,小聲一點啦。」小克壓低聲音,把食指放在嘴前說。座位配置是方大大排的,身為部門主管的他,有權決定所有的事情。當然這個安排可能有很高深的學問,只是我們太愚昧無法瞭解,所以小克提醒我,不要暴露自己的缺點,以免老闆發現了而炒掉我們。

所以就這樣,我進入了高分貝地獄。

有很多時候,我正低頭專心做事時身後會傳來異樣的聲音,把我從沈思中喚醒。我抬起頭,看著坐在我對面的偉特,癟起嘴。偉特也總是給我一個眼神,並瞪著在我身後三公尺處的大嘴姬。身為市場行銷部的主管,大嘴姬一整天都在講電話,因為她的職責是拉客。喔,不是啦,是聯絡客戶,推銷我們公司以得到更多的案子。有案子我們才有工作做,公司也才付得出薪水給我們,我才有錢去買小洋裝跑趴。所以大嘴姬的工作很重要。大嘴姬很清楚這點,因此她常以一萬分貝的聲音說話,提醒大家她有多重要。

吵死了。

大嘴姬不只很吵,還會發出噁心的小女孩撒嬌聲音。不知道那時她是在跟那個客戶講話。我們最後有拿到那個案子嗎?

幸好,大嘴姬不會天天在她的位子,有時她會到外地去見客戶,那時就是全辦公室最安詳的時候了。去除見客戶,大嘴姬也會花很多時間在會議室,跟老闆、專案經理、其他辦公室的市場行銷部討論行銷策略之類的正經事。這時應該也是我們享安寧的時候才對。錯了。大嘴姬雖然不在位子,仍有辦法強調她的存在感。大嘴姬總是把她的手機留在座位上,她的手機跟主人一樣忙碌,三不五時就要鬼叫一下。

「是誰的手機在響? 怎麼不接啊?」捷特皺著眉頭走過來。

「是辦公室最吵的人的手機,人不在,手機一樣吵。」我癟著嘴說。我的專注力已快被這一直重復一直重複一直重複的鈴聲給摧毀了,但是堆積如山的工作量可不容許我浪費一分一秒。我只能戴上耳機,把音樂音量調大,以另一種聲音破壞我的耳膜。

捷特走到大嘴姬的座位,拿起她的手機看。「原來那不是有人打電話給她,而是鬧鐘。」

「鬧鐘? 設什麼鬧鐘啦,她手機沒帶在身上,鬧鐘響來做什麼的?」我抓住機會抱怨。

「可能是『記得每天下午四點要把蘇菲亞搞瘋』的鬧鐘。」捷特嘻皮笑臉的說。我瞪著他,很想抓起桌上的什麼東西丟過去。

捷特不是唯一受不了走過來的人,亞娜也曾到大嘴姬的位子,試圖把她的手機轉成靜音。「這樣好像不太好。」我跟亞娜說。畢竟吵歸吵,我們還是不應該亂碰她東西,甚至更改她的手機設定。

「那要怎麼辦,很吵誒。」亞娜說。

「拿去給瑪莉好了,叫她交給大嘴姬。」我說。我站起來,從亞娜手上接過手機,拿到前台給櫃台阿姨瑪莉。「她的電話一直響,可以幫忙交給她嗎?」我把持續震動及發出聲響的東西交出去,好像那是一個哭鬧不休的小嬰兒,應該要交給媽媽,那個不負責任跑掉的人。

大嘴姬的手機在接下來的日子繼續作亂,跟它的主人一樣,完全不理會眾人的眼神,以及日益煩躁的心情。永不停止的噪音,讓坐在離大嘴姬第二近的人(第一是坐在她對面的馬屎),也就是我,身體開始出現劇烈反應。

通常聲音介於50-70分貝之間,會引起些微的不舒服。音量在70分貝以上,比如車內的聲音或是電話鈴聲,會讓人產生焦慮不安,引發各種症狀,比如人的血管開始收縮,血壓開始上升,注意力降低等。到達90分貝以上,比如狗狗連續的吠叫聲,會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內分泌開始變化,情緒會起變化,可能引起焦慮、頭痛等症狀,做事會增加錯誤。音量大於100分貝以上,一般人的耳朵會痛,甚至耳膜會破掉。

在這樣無休止的高度噪音攻擊下,我的身體出現以上所有的症狀,心情越來越浮躁,每天都抓著頭想要揍人,或是翻桌說老娘不幹了。有時心情比較冷靜的時候,我會思考要如何理性的處理這件事情。所以,我開始幻想要開啟手機的錄音功能,錄下大嘴姬的超現實噪音,之後禮貌的敲方大大辦公室的門,請他放這段錄音放八小時,以瞭解他排的位子造成多少人的苦難。

「千萬不要這樣做!!!」小克聽我說完,馬上阻止我。他可能很怕我被炒掉,這樣就沒人聽他講亂七八糟的故事了。所以,我只能繼續忍耐著大嘴姬的不停歇的噪音,繼續讓我的血壓上升,注意力降低,內分泌起變化,感到焦慮及頭痛,也繼續幻想要錄音這件事情。

某一天午後,大嘴姬不在位子,她的手機一如往常的大聲吵鬧,就像媽咪不在時開始搗亂的調皮小孩一樣。「馬屎,你可以做點什麼嗎?」我轉過頭,呼喚正在裝忙的馬屎。

「什麼東西?」

「大嘴姬的手機啊。你不覺得很吵嗎?」

「你不覺得如果我覺得吵的話,我不會說什麼嗎?」馬屎又以一貫的問句來回答別人的問題,還用雙重否定語法,讓人反應不過來。還好我坐在他旁邊很久了,很了解他,所以我直接回話,「我就是覺得很奇怪啊,你為什麼可以忍受她,以及她的手機。」

馬屎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大概他跟大嘴姬之間有某種外人無法瞭解的友誼存在,比如機車人之間的心靈相通,心心相惜之類的,所以他無法指責他的soul mate。不過出人意料的,馬屎站了起來,走到大嘴姬的位子尋找她的手機,似乎想要幫我們解決這件事。

「她的手機放在包包裡,我不想要碰她包包。」馬屎走回來說。也是,隨意翻人家的包包是不禮貌的事。不過馬屎似乎不是因為禮不禮貌的事情而有所顧忌,因為他接著說,「如果我翻開她的包包,裡面看到我的照片怎麼辦?」

「呴。拜託。」我快要吐了。「應該是你自己印出來,塞到她包包裡的吧。」

馬屎噗哧笑了出來,大概是自己也覺得很蠢。不過他馬上回復正經,用不經意的語氣說,「上次我去重慶,坐計程車的時候,司機說我很像那個誰.....喔,Danniel Wu,吳彥祖。」他側著頭,看著窗外的夕陽,讓餘暉打在他的臉上。真的自以為是吳彥祖了。

「重慶是中國最大的同性戀者聚集地。司機可能有其他想法吧。」坐在附近的大克突然出聲。

「喔是嗎?」馬屎說。大克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意思是,身為同性戀的他,有著絕佳的同性戀雷達 (gay-dar),所以不會出錯。

「鈴..............鈴..............鈴..............,鈴..............鈴..............鈴..............。」大嘴姬的電話又開始響了。令人煩躁,神經緊張的鈴聲像是利刃劃破白紙一樣割著我們的耳朵。但是馬屎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只是坐在座位上,陷入沉思。所以我到底像不像吳彥祖? 他可能在思考這個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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