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夏天,我到了上海。那時候我剛從紐約搬回亞洲,正在中國面試找工作。上海有兩個親戚住在那,一個是讓我借住的表姑,是個著名的花藝老師。另一個則是表姐,是二姑姑的女兒,也是久未見面的親戚之一。表姐興奮的從上海的東邊跑到西邊來找我吃飯,並約我去逛街,來個表姐妹的小出遊。「我們去逛七浦吧。我想漂亮的百貨商場你一定看過了,我想帶你去看比較本土的地方。」表姐說。
「好啊。」我也興奮地說。現在的我沒錢買高貴的精品,所以逛逛本土小店,或是在充滿上海風情的街道拍照也好。
七月天,三十幾度的高溫,柏油路散發着海市蜃樓般的熱氣,我擦拭着額頭的汗漬,與表姐來到了七埔。這時候我才發現,七浦是很本土沒錯,可是那裡並沒有充滿綠蔭的梧桐樹,也沒有蜿蜒逗人的小胡同,只有沙塵滾滾的大馬路,以及人潮擁擠的失序商場。我又過度浪漫,期待過高了。
距離南京東路步行街不遠的七浦,有點像是台北的五分埔,是個批發服飾市場,這裡有好幾棟緊緊相連的商場,內部是無數的小商鋪,賣著非常廉價的衣服,或是包包飾品鞋子等相關產品。 陳舊但擁擠的手扶梯,明亮但刺眼的日光燈,商品種類繁多但是也非常雜亂的小鋪子,讓我逛起街來一點都不舒適。不過我還是迎合著表姐的逛街興緻,在各個樓層間穿梭,比試着不同的衣裳。
沒多久,我累了,也想去上廁所。來七埔之前我買了一杯大杯的冰紅茶,一邊逛一邊喝,現在液體已經跑到身體下層,準備出來了。表姐帶我到商場的某個角落,讓我去上廁所。我走進了一個陰暗的空間,一個一個的廁所小隔間好像綜藝節目裡的恐怖箱,暗藏着什麼東西,準備跳出來嚇唬我。我輕輕推開一個半掩的門,看到了某樣物體,也真的嚇了一大跳。
在這個日光燈壞掉好幾個的廁所裡,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個屁股。這裡的廁所是蹲式馬桶,而裡面這位正在上廁所的歐巴桑 (或是少女)不知道是因為廁所燈光不足,廁所隔間內部烏漆媽黑所以才開了這個縫,也讓我看到她面對外面的大屁股。 我倒退了幾步,再走到另一個廁所隔間,準備推開另一扇門。不過才推開幾寸,我又看到一個屁股了。天啊。這邊的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好像完全不在乎門沒關,屁股被看光光這件事。
我轉頭看了剩下的幾間廁所,每間都是半掩着門沒有關緊,但是我想應該每個門後面都有一個屁股,正在專心地做本分的事,所以我放棄了,我默默地走出去,告訴表姐我決定憋尿了。「裡面好暗,很有可能踩到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所以算了。」我說。我是個有潔癖的人,光是腦袋裡出現在那些黑媽媽的畫面就讓我渾身不舒服了,何況真的遇到,或踩到。啊!!!!!
所以這天,我見識到了上海的另一面,感受到了文化沖擊,以及這裡的廁所文化。之後,我找到工作,搬到上海去,而看到屁股的場面也沒有停止,所以我學會了上廁所之前必定先敲門的生存小技巧。去除敲門之外,我也一定隨身帶著衛生紙,因為這裡的廁所沒衛生紙的比率非常高,餐廳裡沒紙巾的比率也很高,所以還是自己準備比較好。
搬到香港後,見到屁股的機會似乎沒了,不過我倒是遇到另一個問題。我想這問題應該在很多地方都有,不是只有香港才會出現。這問題是大部分的男生都沒有意識到,可是卻是許多女生會有的困擾。基於生理上的不同,女生上廁所是需要坐下來或是蹲下來的,而坐下來的時候,我們的屁股就會碰到馬桶座墊,也就是有很大的機會會接觸到不乾淨的表面。所以,女生們就發明出各式各樣的上廁所姿勢,有些人會用半蹲類似蹲馬步的方式,讓屁股懸空不要碰到坐墊,以這種姿勢尿尿。還有些人會站到馬桶上,把坐式馬桶當做蹲式馬桶來尿。好像在表演特技一樣。雖然跟站在十尺高的鋼索上保持平衡然後還要拿著五個碟子的難度差很多,但是對於我這個運動神經跟平衡感都很差的人來說也差不多了。
其實站在馬桶上尿尿是一件很危險又沒有公德心的事情,你想想看,當其他人走進廁所裡,看到馬桶座墊上有兩個腳印的心情是什麼? 應該就跟辦公桌上突然出現腳印的感覺差不多吧。你要我把我的手放在這個沾滿泥印的辦公桌上做事嗎? 那我當然也不可能把屁股放到這個有腳印的馬桶座墊上啦。所以我只好懸空屁股,用蹲馬步的方式尿尿了。
近幾年來有許多廁所都會提供座墊紙,所以女生們可以好好保護自己的小屁屁,安心且安穩的坐在馬桶上方便了。不過,馬桶座墊紙不是每間廁所都會有,所以當遇到沒有坐墊紙的時候,我就會在馬桶上鋪上衛生紙,自製座墊紙。
公司去年搬家,辦公室現在在上環的一間很新穎的辦公大樓,我們也終於有了比較像設計事務所的工作空間,寬敞明亮且有維多利亞港口的海景,很不錯。不過辦公室漂亮歸漂亮,廁所卻不知為啥一點都不新穎,裡面也沒有坐墊紙,所以我還是得鋪上好幾張衛生紙,過著浪費地球資源的生活。
有一天,廁所內部貼了一張警示紙條。應該是櫃台的瑪莉貼的吧。紙條寫的是英文,翻譯成中文就是,「如果你尿在坐墊上的話,請好心一點把坐墊擦乾淨,這樣下一個使用者就不用清理你所留下的混亂。難道你媽把你教養成這樣嗎? 請多為你的同事們著想。謝謝!!!!!」
我看著紙條上的紅字,以及好像正在吼叫的驚嘆號,外加一點都不客氣的語氣,反而笑了出來。終於有人說話了。每次我看到坐墊上的水漬也覺得很煩,到底是誰,屁股是有漏洞還是馬步蹲不好,尿到坐墊上也不擦一下,害我有時候沒注意,鋪了衛生紙後再坐上去,才感受到屁股下的溼潤感,那心情真的很糟誒。
雪莉告訴辦公室的男生們這張紙條的事。「有時候不止坐墊上,連地下都會有尿水。」雪莉抱怨着。
大克看著雪莉,若有所思的樣子。可能正在思考女生到底上廁所的姿勢是什麼,怎麼可以尿得到處都是。「所以我們應該要派一組CSI法醫鑑定團到廁所去,驗驗看到底是誰滴尿在座墊上嗎?」大克說。
我開始想像鑑定組穿著全套裝備到廁所去,這裡抹一抹那裡擦一擦,拿出什麼試紙噴上某種化學藥劑,看著他變色的程度而判斷有沒有兇殺案的畫面。這裡是沒有兇殺案啦,只有屁股不小心被弄濕時神經也跟著被弄斷的無形屍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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