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每每有人知道我是念景觀系的,總會隨機指著路邊的植物問我。

「樟樹啊。你看他的樹皮,有非常特別的紋理,遠遠的就可以看出來。樟樹有香氣,樹型又非常漂亮,很好認的。」我有時會搖頭晃腦的解說,好像我是植物大師一樣。其實說真的,我認得的植物沒幾個,只是剛好遇到我最熟悉的樟樹,可以裝模作樣就是了。

大學念的是東海景觀,而進入這個科系純屬巧合。我從小喜歡作小手工藝品,大學聯考填志願挑了跟設計相關的科系,就這麼進來了。當時根本不知道景觀系是幹嘛的,只知道跟植物相關吧。可是我只認得鳳凰樹跟榕樹,花花草草只知道花店有的那些玫瑰百合的,哪知道什麼台灣欒樹跟苦楝長很像,要分辨果樹可以捏碎他們的葉子聞香氣這種東西啊。管他的,念了再說吧,反正進大學就是要學東西的啊。至於東海咧,聽說很漂亮喔,就去那裏吧。

所以,我進了東海景觀系。那是1995年的事情了。

記得第一個設計課作業,老師叫我們利用周末在校園走動,找個最喜歡的場景素描。懶惰如我,直接拿了房間的椅子就坐在宿舍門口,就這樣畫起了中庭的那棵樟樹。那時的我可以是仔細描繪了樹幹的紋理,枝葉的走向,以及如迷宮似的女生宿舍當背景呢。其實東海大學有很多漂亮的角落。坐落在草坪仿如金字塔般的路思義教堂; 文理大道上滿溢的樹蔭,走在裡頭可以享受透過枝葉縫隙噴灑進來的陽光; 好像遙不可及其實走一下就到的農學院 ; 系館後頭暗藏的小小溫室......,這些宜人的景色,有趣的角落,都是素描的好場景。不過那時的我好懶喔,只想在宿舍睡覺,每每在夏天震耳欲聾的蟬聲中驚醒時,套了破牛仔褲跟T-shirit,踩著涼鞋,抱著圖紙跟課本就一路快步衝,忘了要停下腳步,好好的欣賞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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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人問我,景觀設計到底是作什麼的。畢竟景觀設計跟其他專業比起來依然是個很年輕的科系,這世上作景觀設計的人說少不少,但是也真的不多,而許多人聽到我是作景觀的,還會問我需不需要出外勤,以為我是女警呢。唉唷,此景觀非彼警官啊。

景觀系念了四年,到底學了什麼? 四年的時間可以發生不少事情。我記得大二那一年(1996吧),曾經有壞人趁著女生宿舍12點關門的混亂時刻闖進來,躲在女廁裡,之後敲昏了一個半夜上廁所的學妹後逃逸。誰會半夜去上廁所? 就是我們這些熬夜在作設計的人啊。那時候的我已經搬到校外,住的是聽說有很多鬼故事的瑞聯天地,我沒遇到鬼,也沒遇到壞人,應該算很幸運吧。不過大三那一年,有次晚上到系館討論作業,結束後自己走到圍牆外去騎車,結果被人跟蹤,到籃球場時突然從後面抱住我。我慘叫了好大一聲,轉過頭來,那個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了。是人是鬼我也不知道,只記得我嚇得迅速衝到圍牆外,騎了車就跑,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會找人陪我,不會單獨行動。

去除「遇害」故事,其實也有許多歡樂的時光啦。比如趕完圖,明明已經好幾天沒睡還是硬要去打保齡球,輸了的人要請吃大腸包小腸。打完球再去唱KTV,因為半夜比較便宜,就這樣到了早上,然後再直接去上課,最後以好像被鬼壓床的方式在課堂上暈倒睡著。類似這種事情好像鬼打牆一樣的一直出現,但是我們似乎一點都不厭煩。

每次上理論課的時候,我總會看著窗外的藍天發呆,天馬行空的幻想著莫名其妙的事情,有時則在腦袋裡抱怨為什麼生態學的老師不是教我們景觀與人與環境的關係,而是教白堊紀侏儸紀的恐龍。我真的不懂,我也沒去問,總之混過這堂課,等下就可以去吃飯了。那等下要吃什麼? 傳紙條問同學好了。那個年代手機還不流行,所以不能傳簡訊,只得很old school的傳紙條啦。要去吃鍋燒烏龍麵? 還是叉燒飯? 還是去買個雞排珍奶到誰家一邊看龍祥電影台的周星馳一邊吃? 這個問題比生態學教的是什麼還重要。 

咦? 不是應該要講景觀系學了什麼嗎? 我好像離題了。好啦,講講正經的。立正站好,聽老學姊講一下我學了什麼吧。在學校的時候, 我學會了認植物這件事。雖然學的不專精,回到家我媽問我為什麼這株植物生病了我回答不出來,不過好歹我知道樹有分各種樹型,樹葉有各種形狀各種質感,季節性開花也不盡相同之類的,認得的植物種類也比以前多了,這應該有點收穫吧。結構學也不錯,力學什麼的數學計算我挺喜歡的,後來我們還設計了一座橋,用瓦楞紙作了模型,站上去不會塌才算過關。我跟組員作的蠻成功的,在橋上跳幾下也不會垮。除此之外,我學會設計空間,我了解景觀設計不是只是單純的挑選植物而已,而是要利用地型、植物、結構物等軟景與硬景的搭配,創造空間序列,提供一個完整的遊憩體驗。在學校的時候,我對於設計空間這方面的把握還不是很準確,細節的處理也是,永遠搞不清楚老師說的細部設計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只是傻傻的把圖面比例放大而已。還好,設計這條路本來就是隨著歲月的累積而增長的,多年來,在工作上跟前輩接觸學習,旅行時看到的設計案例,一切一切慢慢堆砌,現在的我好像比較了解景觀設計是怎麼一回事了。那現在的我有很會作設計嗎? 還好啦,至少有混到一口飯吃,也比較懂得欣賞東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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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大家還記得勞作服務嗎? 東海大學的德政,說是訓練大家的德育這一方面,已經是數十年的傳統了。我喜歡整理家裡,所以也能了解自己打掃的好處,不過啊,這個早起去掃地的制度真的很折磨景觀系的學生。我前一天可能三點才睡,然後要六點半起來,衝到校園的另一頭去掃地掃廁所,真的很辛苦。且好幾天熬夜下來我們早就面容憔悴,也不可能早起來化妝打扮自己,所以不像文學院的女生總是穿著浪漫白洋裝出現,頭髮烏黑亮麗風都吹不亂,跟白雪公主一樣,而能得到親愛的學長的幫忙。學長們看到我們這些邋遢女,印堂發黑頭髮凌亂目光渙散,應該只想避開眼神趕緊離開,哪有可能幫我們啊。景觀系女生得不到學長的幫忙,男生更別提了。所以每年景觀系的人有一半會因為無法早起去掃地而被當掉,而出現大四還在系館中庭掃落葉被學弟妹嘲笑的景象出現。我也曾被當掉過,因為大一的最後一個月我真的無法早起到遙遠的圖書館掃廁所,所以放棄了,決定重修,希望明年遇到好心人。當我媽看到我的成績單,指著「勞作」那一欄問我這科是什麼,為什麼會被當掉時,我只能苦著臉看著她,緩緩的解釋並不是因為我掃地姿勢不好看,而是你女兒每天熬夜作作業,起不了床去掃地罷了。

好像在抱怨設計課似的,不過說真的,那段作設計的時光真的挺有趣的。你的人生有多少時候可以跟同伴們日夜相處,互相扶持互相打屁呢?這種共患難的時刻真的不是別的科系的人可以體會的。一天十幾個小時甚至二十小時的相處,討論設計討論人生討論八卦,累了就一起出去買宵夜,或是騎車到山頂看看夜景再衝回來趕圖,缺了模型材料到誰家去補貨,有人圖趕不完就過去幫忙一下或是站在旁邊說風涼話,畫圖畫煩了抱一下誰家的狗來安撫一下心靈......,簡報時有人很有大將之風有人出槌,有人開罵有人哭泣......,當年總覺得這一切都好辛苦,可是現在回頭看來,真的挺有趣的。可能年紀大了吧,回想起這些事情有種在看電影的感覺,隔了層霧似的朦朦朧朧,卻又清晰的彷彿可以看到系館的那棵山櫻樹飄下花瓣的模樣,背好像還因為躺在大雪山看流星雨而隱隱作痛,鼻子也可以聞到墾丁的鹹鹹海水味,想到大家跑在龍磐公園的懸崖邊自以為是王祖賢在齊秦的音樂錄影帶裡頭覺得我們怎麼那麼蠢然後禁不住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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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十多年了,班上同學有不少還留在台中,其他人分散在台灣各地,或是在世界各地。繼續留在景觀這行業的,或是轉行有了另一片天空。結婚了生小孩了,變瘦了長胖了,頭禿了肚子大了,進入中年大家總是看著老照片,一邊笑了出來,而短短的午餐類型的同學會總是不夠大家述說近況,或是話說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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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應該再辦個系旅,一起去哪個地方被困在島上出不來乾脆好好的聊個通宵,似乎這樣才行。大家覺得呢?

 

(我的照片都在屏東老家,這篇的照片只好從大家上傳的照片中擷取,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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