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我坐在計程車裡，突然接到小六的電話。「蘇菲亞，我是小六啊，你在哪裡?」我剛下飛機，正在從浦東機場回家的路上，要幹嘛?「我跟你說，收到競圖的結果通知了喔。我們贏了其中ㄧ個獎項！」小六興奮的說。

「喔，很好啊。」我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能因為前一天晚上玩太晚了，且沒睡幾個小時又要爬起來收拾行李去趕飛機，所以我的腦袋還沒醒過來。「還有，雷特跟我說阿偉現在好愛你。」什麼意思?「雷特說你們一起去唱歌，你在那邊大叫著阿偉加油，把阿偉逗得好開心。」這樣就叫愛我?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回到上海辦公室後，我發現小六到處跟人說我們這兩星期發生的種種，還有大肆宣傳我跟阿偉的事。小六說得興高采烈的，好像這是她的故事一樣。我很無奈的看著她，不知道要怎麼阻止。

小六從小生長在上海，從沒到外地居住過，所以沒啥生活經驗，也沒有什麼精彩的人生或是旅遊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我也從沒聽小六說過她讀了什麼小說或是看了什麼電影後的感想，只是常聽到她敘述著辦公室裡的人發生的故事。小六也很愛說我的事。

之前在香港出差的時候，有天早上小六跟我說，「我昨天晚上在旅館看新聞的時候，覺得好恐怖喔。」有什麼好恐怖的，房間鬧鬼嗎? 「因為這裡的新聞跟國內的新聞不一樣嘛。」中國內部的新聞都是控管過的，多為描述今天領導到哪裡巡視了，還有哪個地方的建設神速，展現國家的經濟實力。我不知道小六在香港看到什麼新聞覺得很恐怖，因為對我來說，根本就沒什麼特別的啊。

相同的，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對我來說也是很正常的，因為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可是在很單純很容易受到驚嚇，有著受傷小動物眼神的小六來說，這些是驚世駭俗的，是她一輩子都說不出口做不出來的，所以她總是用著又驚又喜的表情聽我說話，並向大家轉述這些驚人的事蹟。現在，我看著小六興高采烈的跟阿肯說我的故事的時候，感到非常厭煩。「蘇菲亞在香港辦公室可受歡迎的呢。她每天晚上在那邊唱歌啊學廣東話啊，那些男生都愛死她了。連阿偉喔，你知道阿偉吧，很酷不愛說話那個阿偉啊，也被蘇菲亞逗得好開心好愛她啊。」小六一邊說，一邊轉過頭來對我眨眼睛，好像我應該要感謝她在推廣我一樣。

平常我會說很多故事，開自己的玩笑，但是我自己可以決定要說什麼故事，選擇說什麼細節。小六不是我，所以她不知道其實在我口無遮攔的外表下，我是很有原則的，說的話是選擇過的。但也因為小六不是我，所以她無法理解我的邏輯與想法，我也不認為即使我向她解釋的話她能夠了解。所以我只能癟著嘴看著她持續跟辦公室的人反覆訴說蘇菲亞的故事。

我回到上海的隔天，奧利奧跟阿力也過來了。他們兩被姍姊派來作ㄧ個廣州車站的規劃案，又是ㄧ個兩星期內要完成的案子。小六跟我也是這個案子的成員。

跟著奧利奧工作有好有壞。奧利奧是個很好的設計師，不過他也是工作狂，生活作息很不正常，跟著他做事時常要配合他的時間，反而搞得我很累。比如說，我們晚上加班的時候，有時候奧利奧作設計作得停不下來，就會說要晚ㄧ些再吃飯，所以我們就陪著他耗到晚上十點才吃晚餐。我都快餓扁啦。

奧利奧在我們公司好幾年了，多年前他與湯大大ㄧ同在那家三個英文字母縮寫的國際建築設計公司工作，後來跟著湯大大轉戰到我們公司，是湯大大的家族成員之ㄧ，應該算是湯大大家族的二兒子吧。湯大大家族的人不是美國人就是ABC，比如馬屎及司萊，不然就是像珊姊一樣曾在國外求學，念的是長春藤名校，講得一口流利的英文，且都充滿莫名的自信。奧利奧是印尼人，從小到大在亞洲生長及求學，沒有在歐美住過工作過。不過奧利奧也是說著流利的英文（只是有東南亞腔），工作能力也不輸給這些人。只不過奧利奧的個性較不外放，也不喜歡強出頭，所以他每次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做事，講話也是小小聲的好像說給自己聽一樣。也可能是這原因，所以之前奧利奧作深圳商務中心競圖比賽的功勞全被姍姊搶去了。

奧利奧常向我跟小六抱怨珊姊的事。奧利奧與珊姊一起工作很多年，也是好朋友。只不過多年下來，奧利奧開始忍受不了珊姊的所作所為，而這些怨氣在珊姊搶了他的功勞而升官變成VP後更加旺盛，也超過他能容忍的範圍了。

「她根本什麼都不會，也從沒完成過任何ㄧ件設計。所有的案子都是我或是司萊幫她完成的。」某一天晚上加班，奧利奧邀我們一起去附近的日式燒烤店吃晚飯。才剛坐下來，奧利奧就開始抱怨。「你可以去問她啊，問哪ㄧ個案子是她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幫忙而完成的?」奧利奧對著小六說。小六只能緊張的點頭，不敢吭聲。她怎麼敢去問珊姊啊。找死嗎?「然後她跟山姆在一起好好的，卻要劈腿跟敖帝在一起。我本來跟山姆也是好朋友的喔。所以我來上海出差的時候，山姆就會跟我出來喝酒唱歌。那時候珊姊跟山姆之間的感情很冷淡，卻因為我在這邊所以他們倆ㄧ起陪我，也增加彼此的相處時間，結果又變好了。而這時候敖帝就不開心了。他罵我說怎麼可以讓他們複合? 最後，珊姊繼續跟敖帝劈腿，然後山姆也不理我了。像我這次來上海，他ㄧ句話都沒跟我說。我就這樣損失了ㄧ個朋友。都是因為她。」

我告訴奧利奧我的電腦不見的故事，以及珊姊如何對這件事不理不睬，還有後續發生的事。在我得知電腦搞丟的隔天，我到香港辦公室去。我一走進去，捷特就走過來跟我說話。捷特是香港辦公室的專案經理，是個馬來西亞華人，所以他也會說中文。捷特長得不高，我總覺得他有種日劇裡的日本大叔的長相。

「蘇菲亞，你的電腦不見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我覺得雷特會把電腦搞丟是因為他太累了。而他為什麼會太累呢? 是因為公司的問題，所以我覺得公司應該要付一些責任。你查一下這台電腦在這邊賣多少錢吧。」捷特這樣告訴我。我馬上上網查了MAC BOOK在香港的售價，要買到跟我原來的電腦同樣等級的是一萬五港幣。

「那這樣吧，我看能不能請公司出一萬元，那剩下五千元就看你跟雷特要怎麼解決。」捷特很果斷的做了決定。

「我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感動得快哭了。我從沒幫捷特做過事喔，可是他卻會這樣幫我。」我告訴奧利奧。「反觀珊姊，我為她做牛做馬，每天加班加到快要掛掉，但是她的反應呢? 當她跟我說公司沒辦法幫忙的時候，我感到很失望。她連問都沒問，根本沒有試圖想辦法幫忙! 」

奧利奧對於我所說的似乎沒有什麼意見，因為這就是他所了解的珊姊，是她本來的面目，也就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會跟你裝好朋友，不需要你的時候就一腳踢開過河拆橋。奧利奧繼續向我們抱怨這幾年珊姐的所作所為，如何利用人，如何缺乏管理及領導能力卻自以為是，如何背叛山姆跟敖帝在一起搞得滿城風雨……。奧利奧一邊喝著日本清酒一邊訴苦，並開始重複他所說的話，停不下來，好像跳針的唱盤一樣，只是一直重複一直重複一直重複。我開始受不了了。

我看著手表。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我們從八點出來吃加班餐吃到現在，我看也不用回去加班了。小六見狀決定轉移話題，讓奧利奧停止抱怨珊姊的事。小六開始向奧利奧訴說我與阿偉的故事。我瞪著小六，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所以你喜歡那個有漂亮眼睛的男孩? 」奧利奧問我。「我也喜歡雷特啊。他有小狗的眼神。所以他跟阿偉都是我的小狗。」我決定把雷特拉下水，以轉移大家的焦點。至於小狗這件事，不是指這些男生是我的狗奴隸，而是他們很可愛，所以我喜歡跟他們一起玩，是我的好朋友。我在紐約也有兩個小狗朋友。

我告訴奧利奧我們那天晚上在芽莊吃飯時發生的事。珊姐很白目的在阿偉面前說蘇菲亞說他很帥。奧利奧聽了，便低下頭啜了一口啤酒說，「我想她喜歡阿偉。」

「她是很喜歡他沒錯啊。」我說。

「所以其實她是故意說的。她想要讓你難堪，讓你覺得很丟臉。」

聽到奧利奧這麼說之後，我才意識到，珊姊不是因為白目搞不清楚，而是計畫性的說出這些話的。我太輕忽「珊姊是個可怕的女人」這件事了。

「齁。還好我不怕丟臉，所以就把話說清楚然後裝三八。」珊姐一定沒有預期到我可以這樣化險為夷吧。哈!

「你要小心一點。」奧利奧沉思了一會後，抬起頭來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