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我睜開眼睛。

我發現我趴在馬桶上，在旅館房間的廁所裡，而背上蓋著一條棉被。為什麼我會睡在這? 我爬出廁所，也把棉被拖出來，癱倒在床上繼續昏迷。再次有意識是過了好幾小時，我被小鄧打來的電話吵醒的時候。小鄧約我去吃午餐。我模糊的答應，辛苦的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到廁所。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

我身上依然穿著那件洋裝，只不過衣服歪斜的掛在我身上，而之前辛辛苦苦黏的Nu Bra早已脫落，掉在腰部的位置變成霹靂腰包。還好衣服的皺褶把它抓住所以沒掉出來。昨晚出門前整理過的捲髮，現在好像經過什麼浩劫一樣的糾結在一起。我臉上的妝更不用說了。糊掉的眼妝讓我好像被丟棄在路邊的洋娃娃一樣髒兮兮的，而口紅也早就不知何時被抿掉，現在只剩下蒼白沒有血色的乾裂嘴唇。好慘。我看起來好慘，跟鬼一樣。

嘔………..。我趴到馬桶上吐。只不過我的胃裡已經沒有東西，吐出來的是某種奇怪的液體，黏稠稠的。

我洗了臉，把昨日殘留的妝洗乾淨，並好好的刷了牙，清除吐過之後嘴裡殘留的味道。最後我換上乾淨的衣服，到旅館大廳跟小鄧會合。我記得昨天晚上到了蘭桂坊後沒多久小鄧就消失了。「你昨天什麼時候離開的?」我用發抖的聲音說著。我發現我的身體也在發抖。

「昨天我花很多時間搭飛機跟坐巴士，很累，所以我到蘭桂坊沒多久就走了。」小鄧說。「你咧? 你待到幾點? 」

我不知道我呆到幾點，我只知道我最後是被抬回旅館的。「我還是好想吐喔。」我開始乾吐起來。小鄧趕緊跳開，以防我吐在她身上。嘔。好噁心的感覺。不過我只是一直發出作噁的聲音，像打嗝一樣，卻沒真的吐出來。大概是因為肚子裡已經一乾二淨，現在只能吐出空氣吧。

我跟小鄧來到翠華，我點了奶油豬仔包跟凍檸檬茶。沒多久，小六也來了。小六在我離開旅館沒多久就一副很擔心的傳簡訊問我在哪裡。「你記得昨天發生什麼事嗎? 」小六一坐下來就這樣問我。

我昨天的記憶像是電影裡的蒙太奇畫面一樣，片片段段的。我記得阿偉到蘭桂坊跟我碰面，我高興的抱著他，之後就摟著他到了某間酒吧。我不知道那間酒吧叫什麼名字，因為我正處於霧濛濛的狀態，我只知道我左手摟著阿偉，右手摟著山迪，而他們比我清醒多了，知道要往哪去。

我看到珊姐站在酒吧門口。電影畫面放大了珊姐的臉。珊姐看到阿偉時的表情很奇怪，我無法了解那個表情的含意。

我們走進酒吧，阿偉幫我點了我的第四杯酒，並坐在我身邊。阿偉以讚許的眼神看著我的深V領洋裝說，「難怪會有人送你酒。」我聽了大笑。我很想告訴阿偉，我很開心他可以親眼看到我這個模樣。只不過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起酒杯與他敬酒。

我們站到酒吧的某個角落開始跳舞。我的勁量電池兔寶寶能量依然滿點，我持續的揮舞著手臂搖擺著身體。突然大家離開跳舞的圈圈，不知上哪去。「大家要去哪? 」我問阿偉。阿偉什麼都沒說，只是拉起我的手，引導我穿越人潮。阿偉的手好溫暖，只不過他在我們回到大夥坐的桌子邊時就放開我了。

原來是阿偉點了Shot給大家，現在是灌酒的時刻。

我仍然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所以一直以朦朧的眼神看著大家，不清楚現在要作什麼。阿偉再度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灑了鹽跟Tabasco醬，交代我要舔掉手背上的調味料，然後一口氣把小玻璃杯中的龍舌蘭酒喝下去，喝完後要立刻咬一口檸檬，壓掉龍舌蘭的味道。我舉著手傻笑，「我的手上有Tabasco欸。」阿偉也笑著，並乾掉他手中的酒。我舔了我的手，舌頭充滿鹹鹹辣辣的味道，然後試圖像其他人一樣一口氣灌掉龍舌蘭。只不過我失敗了。我無法這樣喝烈酒，所以只有啜了一口就開始覺得噁心。我把酒杯遞給阿偉，阿偉笑著搖頭，並幫我解決掉這杯透明的液體。

下一個鏡頭。

我們又繼續回到舞池跳舞。其實這裡沒什麼舞池，只是吧檯邊的一個比較少人的角落。阿偉剛剛說沒喝酒不好跳舞，現在他喝了酒，似乎放開來，也跟著甩動著身體。我自顧自的跳動著，情緒依然激昂。跳到一半，我突然發現胸前的膠帶鬆開，我走光了!!我趕緊抓著衣領，但是已經來不及，大家都看到了。奇怪，只有一秒鐘而已，為什麼大家都看得這麼清楚? 珊姐跟麥特開始大笑，而阿偉湊到我的耳邊以開玩笑的口吻說，「是不是膠帶不夠啊?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臉紅。我已經喝了很多酒，早就全身通紅，沒人可以分辨我現在的臉紅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我跳得累了，回到座位區休息。其他人也離開舞池，站在桌子邊聊天。我看著阿偉，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吻他。我向阿偉招手。阿偉看到我的手勢，很乖巧的坐到我身邊，讓我摟著他的手臂，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下一秒鐘我有意識的時候，我發現我正在親阿偉的臉頰。正確來說，應該是啃著他的臉頰。我不知道這是怎麼開始的，也不知道我啃了多久。可能是兩秒，也可能是兩分鐘。不過在我意識到正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我也發現阿偉回吻了我，吻到我的嘴唇上。我跟阿偉接吻了?

下一個鏡頭。

我發現阿偉站起來。「你要去哪裡? 」我喊著。不要離開我啊! 阿偉拍拍我的頭，輕聲的告訴我他要跟珊姐及麥特到外頭去抽菸。「我不會抽菸。」我嘟囔著，很不滿我無法加入抽菸社團。我只能繼續坐在那等著阿偉回來。他等一下就會回到我身邊的。

再下一個鏡頭。

我發現我趴在桌上，頭低著正在嘔吐。我為什麼在吐? 為什麼停不下來? 我怎麼會醉到連自己想要吐了都不知道，只能這樣把腿張開讓自己吐到桌下? 我怎麼會做這麼噁心的事情? 我的腦袋浮現好多問題。麥特遞了一杯水到我的面前，我把頭抬起來，開始灌水，以沖掉嘴裡的噁心嘔吐味道。

阿偉呢? 阿偉在哪裡?

我看到我的右手拉著阿偉。阿偉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頭趴在桌上。他也倒下來了。我喊著阿偉的名字，但是他沒有回應，只是持續靜靜的趴在那，好像陷入深沉的夢鄉。

「蘇菲亞，我們回家。走，我們帶你回去。」小六把我扶起來，山迪也幫忙拿起我的外套及包包。我搖晃著步伐，走到酒吧外面，並持續喊著，「阿偉呢? 阿偉在哪裡? 」

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坐在計程車裡了。我眼睛閉著，頭靠著山迪，開始呢喃。「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大家帶來麻煩了。我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我討厭成為別人的負擔，對不起……對不起……。我拉著裙襬，試圖遮掩露出的大腿。對不起……對不起……。阿偉在哪裡，為什麼阿偉沒有在我身邊? 阿偉我對不起你，你在哪裡?

旅館到了。我眼睛持續閉著。我發現有人把我抱起來，抱著我走進旅館大廳，抱著我上了電梯，抱著我進旅館房間。我記得上次有人這樣抱我，是我在客廳睡著了，我爸抱我回臥室的時候。那時我還在念幼稚園，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從此之後沒有人這樣抱起過我……。麥特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他似乎在抱怨房間好亂。出門前我忙著貼膠帶黏Nu Bra，弄頭髮弄眼妝，所以房間像是經歷過戰爭一樣一團亂。對不起……對不起……我房間太亂了，對不起……對不起……。其他人開始清理我的床，把東西堆到某個角落，讓我有空間可以躺上去。有人幫我蓋棉被，幫我把我的腳好好的放到棉被裡。「對不起……對不起……。」我繼續呢喃。我聽到山迪對我說，「蘇菲亞，沒關係的，不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從小我就不愛喝酒。

我覺得啤酒好苦，也不懂為什麼大家喜愛喝酒，為什麼連續劇裡的人都說要借酒澆愁。酒這麼難喝，難怪會越喝越愁啊。長大出社會後，接觸酒的機會多了，我也從以前的滴酒不沾變成社交型喝酒。我總是手上拿著ㄧ杯酒，假裝融入團體，但是其實是以龜速啜著杯裡的液體，這樣我就可以跟大家說我手上的酒還沒喝完，以此當藉口擋酒。

我很不喜歡失控的感覺，我不喜歡如同翻跟斗的頭暈目眩無法掌控自己的方向。所以我討厭喝醉酒，也討厭別人喝醉酒。我覺得這會造成旁人的困擾與麻煩，是對自己不負責的行為。

但是現在，我坐在翠華裡，眼神渙散，腦袋依然混混沌沌並伴隨著脹痛，而全身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我的身體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小鄧跟我說這就叫作「宿醉」。

我試圖拿起檸檬茶，卻發現手一直發抖，我需要用兩手才能好好捧住杯子。我啜了一口茶水，吞下剛剛買的解酒劑，希望能減輕一些不適。不過藥效似乎還沒起作用，我依然覺得噁心，沒有食慾，只能無力的坐在座位聽著小六問我，「你記得昨天發生什麼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