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我滿頭疑問的看著這個沒頭沒尾的簡訊。阿偉在發什麼神經? 我回傳簡訊過去。「你在哪裡? 」我懷疑阿偉喝醉了，現在可能倒在路邊胡思亂語。

「在KTV裡啊。」

「那剛剛的簡訊是啥意思? 」在KTV裡面不好好唱歌，傳這種莫名奇妙的簡訊幹嘛?

「我是說我對一個女孩的感覺。」

「哪個女孩? 」我心裡有個奇怪的感覺。我害怕阿偉的答案不是我想要聽到的。

「你啊。」「笨蛋! 」阿偉連續傳了兩個訊息。

我看著簡短的幾個字，心已飛到香港去了。阿偉啊阿偉，你們港仔說話怎麼這麼直接，還用了動心這種詞，是因為香港都是講動心而不是心動嗎? 其實不管是動心還是心動，我都沒在現實生活中聽人講過。我笑了起來。

「我只是想要確認一下嘛。」有確認總比發花癡而誤解來得好。

「當然是你。」

「來看我吧。」我想要見到阿偉，現在。

「我們兩星期後就會見到面了。」

「是三星期。」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的機票訂的不夠早。

「我不想要所有事情發生的太快。」阿偉過了好幾分鐘才傳回這個簡訊。我想要立刻看到阿偉，我想要他捨棄一切即刻到我身邊，我想要他可以當面告訴我他有多喜歡我。可是他的這句話也代表，他想要慢慢來，他想要好好跟我談這場感情，而不只是一場速食愛情。他是認真的。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後的第一件事是查看手機。幾個小時前的手機簡訊依然讓我感到不可置信。應該是說，我的人生在這幾個月的轉變太大了，而這幾星期內發生的事情更是戲劇化。如果美國沒有經濟不景氣，我就不會被裁員，就不會搬回亞洲，也就不會搬到上海。如果我不是顆草莓，我就不會從那個上海本地公司辭職，就不會到這間國際公司工作，也就不會有機會出差到香港辦公室。如果不是因為珊姐這個女魔頭把我們日也操晚也操的折磨了兩星期準備競圖，我就沒機會認識那個大眼睛的男孩，他也不會深入了解這個他本以為很嚴肅的台灣女孩，向我說出好動心這個詞。或許就是所謂的緣分，這些事件加總在一起，讓我開始與那個香港辦公室最帥的男孩交往，而他也開始與上海辦公室最正的女孩交往。只不過，阿偉不僅是珊姊稱他為香港最帥的男孩，也曾在辦公室的年終派對時被票選為最性感的男人。而我呢? 上海最正這個形容當然是我自己說的，從沒有人這樣說我。不過若要票選最三八的女人應該非我莫屬了。

自從那個表白之夜後，阿偉對我的稱呼不再是蘇菲亞，或是欸欸欸的隨口亂叫，而是開始用Honey、Baby、 Sweetheart之類的代替我的名字。好洋化喔。我在美國待這麼久，也不會這樣叫人啊。不過阿偉只會在MSN或是簡訊裡這樣叫我，從沒真的開口說就是了。我想用文字還是比較容易說出肉麻的字眼吧。

我從沒想過，不愛講話愛裝酷的阿偉是這麼會甜言蜜語的人。阿偉一點都不像奧利奧口中的壞男孩，不知道如何照顧女朋友或是維繫感情。阿偉總是很關心我，一直噓寒問暖，他查到上海即將有寒流，會半夜傳簡訊叫我隔天記得多穿點。我告訴他家裡好冷，他馬上說要買台暖爐給我。阿偉為了能好好跟我聊天，也開始收看台灣偶像劇，跟著台詞一句一句練習普通話。我在MSN上叫阿偉，即使他本來在看電影也會馬上停下來，因為我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他當然會停下一切來聽我說話。阿偉真是甜的跟蜜糖一樣啊。我也開始叫他Honey。Honey, 今天晚上吃什麼?

除此之外，我與阿偉之間不再只有簡訊傳情，開始用電話聯繫遠距離的感情。我的上海手機號碼用的是易付卡，不過我還是不顧一切的打長途電話到香港，反正我在那也沒啥花費，我寧願把錢都花在這上面。阿偉聰明多了，他到電信行增購國際電話方案，只要每個月多付十幾元港幣就可以以優惠價打國際電話。不過我們也常用SKYPE通話，一毛錢都不用付，更經濟實惠。

阿偉在電話中向我說了他的故事。阿偉的家裡有媽媽、奶奶以及一個妹妹。不過阿偉不像一般亞洲人多半是跟家人住，而是在二十歲的時候搬出來自己生活。阿偉說，家裡都是女人，他受不了她們一直在他身邊嘮叨。

「我奶奶還會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間問我什麼時候要結婚。那時候我才十九歲。」阿偉抱怨著。

「那你爸爸在哪裡? 」

「沒死，不過不知道在哪裡。」阿偉用著一種不在乎的口氣說。 阿偉告訴我，小時候他家裡窮，爸爸媽媽常吵架，所以童年很不快樂。阿偉的爸爸後來學壞了，吸毒好幾次被家裡抓到，也被奶奶狠狠揍了好幾頓，但是依然改不了。最後她們放棄了他，帶著小孩搬到別的地方。阿偉從此沒見過爸爸。

「這樣的記憶好像忘掉比較好齁。」我開始為阿偉感到難過。「那我跟你說我小時候的事好了，我可以把我的記憶分給你，快樂的記憶。」

我開始喋喋不休的說起故事。「我很小就去幼稚園咯，因為大我一歲的哥哥上幼稚園，我吵著要跟，所以我媽只得帶我過去。我到了陌生環境一點都沒哭，反而跑進去開始玩起來，我媽因此決定把我放到幼稚園去，那時我還不到兩歲。真是從小就看得出我適應力很強欸。還有，離我家十分鐘的路程有一個公園 (現在長大了，大概只要花五分鐘吧)，小時候我爸常帶著我跟哥哥到那邊抓蜻蜓，灌蟋蟀。我記得我們曾抓到一個身體是桃紅色的蜻蜓喔。如果爸爸在忙，哥哥還在學校，我就會自己到公園去，在遊樂場裡玩。遊樂場不大，不過該有的遊樂器材都有。我最常玩的是溜滑梯。不過鐵製的滑梯溜起來很不順，還會燙屁股，所以我喜歡玩一個像是小山一樣的岩石狀滑梯。我也喜歡盪鞦韆，不過你也知道，小孩子通常坐到鞦韆上就不下來，還是溜滑梯好，流動率高，大家都可以玩到。玩完滑梯，我會到遊樂場旁邊看猴子。那裏有個猴子欄，我可以坐在那邊看猴子盪來盪去看好久喔。不知道現在猴子還在不在那。」

「怎麼聽起來好像很孤單的感覺。」阿偉說。疑? 會嗎? 我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跑來跑去，已經習慣了。

「我做過很多工作喔。」阿偉突然這樣說。阿偉家境不好，所以他很年輕就出來打工賺錢，之前說的披薩店只是其中一樣經歷。後來我發現，很多香港小孩是像阿偉這樣的，高中畢業或是更早就開始工作，所以年紀輕輕即有許多工作經驗。「我本來學的是土木工程，不過念一年後我到土木公司工作，發現不是自己的興趣就沒繼續念下去。之後我想要學平面設計，所以才到酒吧上班，這樣我可以白天上課晚上工作。」阿偉真是個認真的小孩。阿偉接著傳給我一個網站，是他的部落格。

阿偉的部落格叫做酒保日記，第一篇寫的是酒吧生涯的開始。阿偉想要找晚上的零工，可是選擇只有便利商店、大樓管理員及酒吧服務生。便利商店的薪水很低，而年紀輕輕精力旺盛的阿偉也不覺得坐在大樓管理室看報紙是他能夠耐得住的，所以他選擇了酒吧。他拿著報紙分類廣告到了一間酒吧，結果店內的人卻告訴他現在不徵服務生。阿偉喪氣的離開，滿肚子疑問。廣告剛登出來沒多久，現在時間也早，怎麼會馬上額滿了? 阿偉再看看分類廣告，才發現這間店徵的是調酒師而不是服務生。阿偉硬著頭皮折回去。店裡的人看到他回來覺得很好笑，而店長知道他的意圖後問他，「你有調過酒嗎?」阿偉搖搖頭。「那你知道什麼酒是什麼酒嗎?」這難不倒阿偉，也立刻回答了幾支店長問的酒的種類。就這樣，店長雇用了他。阿偉開始了改變他的人生的職業，調酒師。

原來阿偉是這樣才在酒吧工作的啊。我瀏覽著網頁，不過接下來幾篇是用香港白話文寫的，我看不懂，只能猜到大概的意思，內容似乎是在酒吧發生的趣事。

阿偉工作的最後一間酒吧在蘇活區，也就是香港辦公室附近。阿偉當時在那附近租了一個小公寓，只有一百平方呎 (不到三坪) 卻要港幣四千五百元，很驚人。「那不就是一打開門就要跳到床上那種空間? 」我問阿偉。「差不多吧。」阿偉回答。不知道阿偉在那個小鳥龍公寓住了多久。有時候我會想，有些香港人個性怪怪的可能跟住在這種狹窄的空間有關係，也因為這樣，他們總會想要一直賺錢一直賺錢，好脫離那種抑鬱的生活。

阿偉告訴我，他曾想要以這些酒吧故事出書。「我想過去找台灣的出版商，因為大部分的中文書都是台灣出來的喔。我每次到台灣都會買很多書，因為台灣的書售價比香港便宜許多。」我想，若阿偉要出書的話，內容必須要改成台灣人看得懂的中文才行，不然香港白話文實在很難懂，我GOOGLE老半天都找不到任何網頁或軟體可以翻譯這種文字。

「我很喜歡台灣喔。我覺得台灣人很溫和，生活態度較悠閒，不像香港人汲汲營營只想要錢而已，非常物質。」阿偉繼續說。我在電話的另一邊點點頭。難怪阿偉這麼喜歡我。

「如果是你的話，你想要選擇在哪裡居住? 城市還是鄉村?」阿偉問我，不過他沒等我回答就逕自說起來，「我喜歡鄉村喔。香港太擠了，我想要住在人煙稀少的鄉下享受大自然。」

「我想我兩個都喜歡吧。我是城市女孩，不過也喜歡到大自然看看。」我開始幻想慾望城市裡凱莉跟著亞當到鄉間小屋的劇情。我應該不會像凱莉一樣看到松鼠就發神經鬼叫，但是很有可能像她一樣沒幾天就會想要回到城市去。只不過我沒告訴阿偉這件事就是了。

「你五年後想要做什麼?」阿偉問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很愛問這個問題，不管是在工作或是日常生活都有人問，好像人生是以五年為單位一樣，每五年就該有個變化或進階。人生又不是在打馬莉兄弟，一定要一直過關才行。我其實只要吃幾顆蘑菇跟金幣就很滿足了啊。

「可能會變成專案經理吧。」我心虛的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不定我會拋開這一切去開咖啡店，每天悠閒的在店裡做點心。店的後面可以變成設計工作室，偶爾看心情接接設計案也不錯。」

「我也想要這樣做喔。其實我根本就不想要賺大錢，我只想要好好享受生活。那我們一起到鄉下開個咖啡店吧，我可以幫你設計菜單喔。」阿偉開心的說。真的嗎? 太好了。我剛還擔心阿偉會討厭我的無目標人生觀呢。我開始在腦袋幻想起跟我與阿偉共同經營的咖啡店的樣子。要取什麼店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