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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在香港一個星期,本應舉行的簡報卻一直沒發生,好像因為暴風雨的到來而取消的班機一樣,大家只能無奈的瞪著電子看板,滿臉油光的等待。「我今天要回上海,因為我要搭明天中午的飛機回台灣。這是我好幾個星期前就請好的休假。」我擦著額頭的油漬,向液晶宣告這件事。我不能繼續在這裡等著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起飛的航班,我的人生還有其他行程要趕啊。液晶對於我的聲明似乎沒有異議,反而對我說,「蘇菲亞你放心休假去吧,我會把這個簡報搞定的。」

「就是因為你搞不定所以才把我害這麼慘。」我在心裡碎念著。其實我星期天才要回台灣,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我一天還在上海或是香港,就難逃加班的命運。我只好捏造了行程,換取片刻的休息。

珊姐把小六弄哭的隔天,她找小六談了一下,告訴她那些怒氣並不是針對她,所以不要在意。小六轉述給我們聽時似乎有一種鬆了一口氣,很開心男朋友不再生氣了的感覺。我與雷特對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小六遭受珊姐荼毒太深也太久了,要能徹底的覺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我們再多說什麼也沒用,只能等她自己張開眼睛,伸開翅膀離開。

從香港到上海的飛機上,我與小六持續討論珊姐的惡行,打發飛行時間。小六說,「你知道市場行銷部的那個大嘴姬吧。笑聲跟火雞一樣那個。她跟珊姊很好,而她看到珊姊每天花枝招展的出去見客人,就跟她說,『你這樣不就跟妓女一樣。陪吃飯陪笑就好了。』」小六癟著嘴,露出不屑的神情。我看著小六,覺得非常有趣。珊姐沒有真正的朋友,所以她把小六當作垃圾桶,告訴她許多事。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公平,珊姊應該還是有朋友的,只不過這些朋友跟她不一樣,所以她無法告訴他們她所做的事,分享陰謀成功時的喜悅。總不能在喝下午茶時突然跟朋友說我今天編了一個謊言說我老闆吸毒所以他快被我幹掉了哇哈哈哈,類似這樣吧。這種畫面好像連電影裡都很少看到。所以,珊姐把小六當作傾訴的對象,告訴她所有最深最黑暗的秘密,那些聽了會臉色蒼白頭皮發麻的事件。珊姐可能一邊說,一邊看著小六露出容易受驚嚇的表情,而得意的發出嘿嘿嘿的笑聲吧。珊姐非常自信小六不會也不敢跟任何人說,而小六也如她所預料的一直守口如瓶,直到現在。小六的小媳婦承受力在這幾天似乎達到表面張力,對珊姐的不滿即將溢出,所以即使她一方面慶幸珊姐向她示好,一方面則開始吐露她所知道的秘辛。

「我知道她太多事情了,只是我從沒說。不過,這不代表我以後也不會說。」小六咬著牙,好像下了什麼決定似的。看來溫婉的小六要絕地大反攻了。「今天奧利奧不是轉寄給我們一個網路新聞嗎? 講女性職員在工作場合上的不當行為。」我點點頭。那篇文章裡面有好多條例子都跟珊姐很像。文章可能是以她為範本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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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說,「裡面寫了有些人會利用女性的優勢而得到利益,你有沒看到這一項? 珊姊也是一樣的。」小六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之後說。「她也因為這樣得到許多案子。」

「什麼意思? 難道她跟客戶睡? 天啊。跟誰啊?」我驚訝地問。小六不再回答,可能意識到她說出不能說的秘密。我的腦袋飛快的旋轉著,試想可能的名單。珊姐總愛炫耀她跟蛇口案的大主管林總的關係很好,該不會是他吧。我想起之前簡報結束時林總對我的微笑,突然覺得噁心起來。我現在不知道那代表什麼了。我的臉開始脹紅,腦袋充滿憤怒,就像火爐上的水壺一樣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我這麼努力的工作,證明我的能力,可是珊姐卻玷污了一切,讓我們成為她的野心陰謀下的collateral damage,附加傷害。我們都被弄髒了。

「你知道跨年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嗎?」我說。呼嚕呼嚕的我決定跟小六說珊姐還幹了什麼好事。

「你是指.....她在阿偉家過夜的事? 」小六說。我驚訝地看著她。小六怎麼會知道? 喔。珊姐跟她說的,當然嘛。「她跟你說什麼? 」我問。我想聽聽姍姐的版本。

「她說因為喝醉了,再加上很累,所以就在阿偉家睡,直到早上被阿偉的貓還是狗吵醒。」

「是狗。她明明沒有醉。且真的要睡也可以睡沙發啊。」我癟著嘴說。小六看著我,好像想說什麼。可能想問我怎麼知道阿偉家的內容物吧。不過她什麼都沒問,只是繼續說珊姐版本的故事。「之後阿偉也醒了,還用廣東話跟她說早安。ㄗㄡ ㄙㄤ/。」

謊言。一切都是謊言!!!

我壓抑著腦袋中沸騰的水壺蓋,咬著牙說,「阿偉跟我說過這件事。他說珊姐自己爬到床上把他嚇到,只好裝死繼續睡。我相信阿偉說的。畢竟他若不想我知道這件事的話根本就不用跟我說,我永遠不會知道的。他沒必要故意提起然後編一個謊言。再說,若叫我選擇阿偉跟珊姐之間誰的話可以信的話,我當然選擇阿偉啊。」而且我跟阿偉一起住過,我知道他早上有起床氣,根本一句話都不會說的,怎可能還說什麼早安。不過我不可能這樣跟小六說,畢竟這樣的話我就要解釋我與阿偉之間的事了。所以我只有說,「她們只是睡在同一張床上。並沒有真的幹嘛。」

小六看著我,又露出那個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繼續說,「她還說之後上工後遇到阿偉都覺得很尷尬,不敢看他的眼睛。廢話,當然會尷尬啊。」

廢話。當然會尷尬。自己送上門還是沒人碰,只好丟臉的摸摸鼻子回家,當然尷尬啊。總不能走上前說嘿早安啊,by the way,那天你怎麼都沒碰我,我很失望誒。這樣太遜了。所以珊姐只能包裝這個故事,以許多枝末細節來強化故事的可信度。小狗的舔拭,阿偉的早安,珊姐很努力的在小六的小小腦袋中營造不堪的畫面。

呼嚕呼嚕。腦袋中的怒火持續滾燙著,感覺可以煮熟雞蛋一樣。不過我沒時間思考到底可以煮熟幾顆蛋了,這時候我只覺得自己好髒。我的專業工作被珊姐弄髒了,而我與阿偉也被她弄髒了。不管最後我跟阿偉的結果是如何,我依然覺得我們之間擁有的是很特別的,是一個很純粹很簡單的東西。但是珊姐卻像個巨大的煙囪一樣噴出烏黑的濃煙,燻染了任何她碰觸到的物體,讓大家都蒙上一層灰。我們都變髒了。呼嚕呼嚕,我好氣啊!!!

「那你有聽過她前一陣子喜歡什麼男生的事嗎?」我說。「她跟阿偉說什麼她喜歡某個男生,結果跟她上床後就沒理她了。」

小六歪著頭看著我說,「不就是阿偉嗎? 」

「不是他啊!!!」我的音量不自主的放大。前排座位的人微微轉過頭來瞥了我們一眼,似乎嫌我們太吵了。我壓低聲音說,「她是上了他的床沒錯,但是他們沒真的上床啊。也就是說.....,他們沒睡在一起!!!」我試著解釋。可是小六還是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我嘆了一口氣,決定放棄。我懶得解釋何謂「上床」了。我不知道小六到底懂不懂我說的,我也不懂為什麼到這時候她還相信珊姐多過於相信我或是阿偉。小六果然中毒很深。

「她還交代我不要跟蘇菲亞說,避免傷了你的心。」小六說。我翻著白眼,瞪著小六。要一邊翻白眼一邊瞪人還挺不容易的。「沒交代我也不會說啊。這又不關我的事,我根本就不想淌這個混水。」小六一副很懂事的口氣。但是其實小六一直在淌這灘水,我心裡想著。

「唉。她在PDP時故意說一些有的沒的,誰知道她還會對我做什麼事。不管是公事或是私事她都很討厭我,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我下了個結論。

「什麼意思?」

「很明顯的我並不受她控制啊。」我說。我不是小六,把眼睛睜開看見的第一個物體當母親,而成為珊姐的小玩偶認她擺弄。我也不像小六,覺得這份工作是唯一,少了它天就會塌下來。這只是一份工作啊,再找就有了。至於珊姐,她不是笨蛋,她可以感受到我不是她那一國的,而不是她那一國的就是敵人,跟雜草一樣需要斬除,這樣她才可以擴展黑色的藤蔓,建立黑色王國。

「喔對啊。她曾說過很怕你失控。」小六說。「很怕你在客戶面前說出不該說的話之類的。」

「什麼叫做我失控? 我不受她控制並不代表我會亂來好嗎? 我不管私底下怎麼瘋瘋癲癲,該正經的時候還是很正經,在客戶面前一直很得體啊! 」我的音量又變大了。到底是誰做出不得體的事情,汙染了這個工作?

「那你說的私事是什麼? 」小六問。我看著她沒有回答。小六接著說,「喔,你是指阿偉的事噢。反正你們最後也沒成啊,所以沒差了吧。」

我看著小六,閉緊了嘴巴。我從沒跟小六說過我跟阿偉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不過她總是側過頭來偷看我的電腦螢幕,看到我與阿偉的MSN對話視窗時會發出嘰嘰咕咕的笑聲,並故意在眾人面前提起阿偉,以觀看我的尷尬反應為樂。她以為這是好姐妹的表現,覺得很有趣。我與阿偉分手後,她也察覺到異樣的氣氛,因為我的螢幕不再閃著阿偉的MSN了,我的臉也不再漾起甜蜜的微笑,所以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小六一直以為我與阿偉之間只有曖昧,且沒有真正開始就失敗了,不知道其實我們早就經歷了一大段故事,並畫上句點了。不過不管小六腦袋裡怎麼勾畫我與阿偉的故事,我現在的疑問卻是,為什麼珊姐會知道我跟阿偉的進展? 珊姐可沒有坐在我的座位旁,無時無刻觀察我的電腦螢幕啊。我突然想起之前工作會議時,小六在珊姊面前說叫蘇菲亞跟阿偉聯繫工作因為他們比較熟這件事。那真的無知之下的玩笑嗎?

「飛機已開始下降,請繫緊安全帶,並關掉電子產品。」當我正在思考應該如何質問小六的時候,空姐的廣播打斷了我的思緒。小六興奮地看著窗外,似乎很高興終於回到家了。我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位子,陷入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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