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是在我們大四上學期的時候出現的。那時候來了四個寶寶。

阿乙的乾媽以前是開寵物店的,雖然後來店關了,但是還是常繁殖狗狗,弟弟就是這麼來的。弟弟來自選美家族,爸爸媽媽兄弟姊妹都是長相俊美的可卡犬,而阿乙的乾媽為了配合他們的外貌 (或是單純討吉利),所以幫他們取了很富貴的名字,比如Golden (黃金) 或是 Diamond (鑽石)之類的。至於天生沒尾巴被當作殘障的弟弟,沒有選美價值,也代表沒有販售價值,就被隨便取了弟弟這個名字。青菜養。

大四的時候,阿乙的乾媽又培育了四隻小可卡出來。這四隻小可卡的媽媽叫做妹妹,爸爸則不明。配種多半是這樣。找了很多隻品質優良的公狗去配,只求能生出漂亮的小狗就好了。狗的世界跟人的世界不太一樣 (有時候也很像啦)。這四隻小可卡本來放在阿乙的彰化的家,不過阿乙為了獻寶,便把他們帶到我們住的地方。

四隻才兩個多月大的狗狗,有著白色的毛髮 (據說以後會變成像弟弟一樣的金黃色),五官還沒長得很明確,鼻子嘴巴的線條不太清楚,眼睛則是那種好像有奮力張開但是依然沒睡醒的眯眯眼模樣。小狗們會走路了,不過腳步有點歪歪倒倒的,跟兩歲多會走路但是重心有時會不穩的人類小嬰兒很類似。小狗們總是成群活動,從這跑到那,從那跑到這,經過我們亂放在門口的鞋子時,會以認真的眼神,奮力一跳好像參加障礙賽跑的選手一樣。有些跳不過被絆倒了,再次努力,或是作弊的從旁邊繞過來,然後到我們身邊撒嬌。

「他們叫什麼名字?」公寓中的女孩子看到小狗狗們一直發出哇好可愛喔的尖叫聲,並把小狗擁在懷中,像是抱洋娃娃一樣。 

「寶寶。」阿乙說。這些狗以後都要賣人或是給人,所以阿乙沒多花心思幫每隻狗取名字,全部叫他們寶寶。記得當時有個社會新聞,某個名人到處劈腿,有不少情人情婦,他為了怕叫錯女生的名字,便為每個人取了一樣的小名,寶寶。阿乙也是這樣。這些狗狗們每隻都同樣毛茸茸的,同樣五官模糊,都叫寶寶比較省事。 

公寓的女生們各自擁著一隻小狗,幫他們梳毛,搔著他們的肚子。去除我之外。每隻都好像長得差不多的小狗,名字則是大家一起共用,好像超市架子上的商品似的,無法讓我跟他們產生情感上的聯繫。況且,我已經有弟弟了。我是個專情的人。

至於弟弟,他對於這些闖入地盤、奪取眾人歡心的小東西很不滿意,所以一直坐在角落,斜眼瞪著大家。當我們發現弟弟的眼神時,沒有安撫他,反而很沒同情心的哈哈大笑出來。睡覺時間到了,小寶寶們跟著阿乙回房,弟弟則如同往常一樣,到我房間去。不過弟弟沒有乖乖的躺在角落打盹,而是站在我的床上,抬起後腿,開始撒尿。

「啊!!! 你幹什麼啦!!!!!」我驚嚇的大喊著。 弟弟半低著頭,一邊把尿給尿完,一邊看著我,以一種示威的眼神。他生氣了。

 「真的很衰誒。我根本沒碰那些小狗啊。」換掉床單,勉強把滲透過床單,沾染在床墊上的尿擦乾淨後,我去找小K,這樣告訴她。我感覺像是個被控訴偷吃、劈腿的人一樣。可是我想不管我怎麼跟弟弟解釋,他也不會瞭解的。弟弟太年輕了,他的心還不成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心情,也搞不清楚誰才是他該發怒的對象,所以就把憤怒散發到最親近的人身上。唉。其實想一想,我們身邊也有許多人會這樣啊。把忌妒與憤怒發洩在不相關的人身上。成人都這樣了,我要怎麼要求跟小孩子一般的弟弟呢?

 

大四過了快一半,寒假即將到來,而我的學生生涯很快就要結束,之後得進入社會, 工作,成為大人。畢業後我想到台北工作,而不知為啥,我所想像的上班女郎生活,不是光鮮亮麗的穿著,而是下班後孤單一人回到小套房,獨自盯著電視,吃著外帶晚餐的畫面。有人在家裡等我,歡迎我回家,感覺應該會比較好吧。 我腦海中出現了弟弟的影像。不過我知道,即使弟弟已經變節,很少理會阿乙,但是他終究是阿乙的狗,阿乙不會把他給我的。

我決定跟阿乙要一隻寶寶。阿乙答應了。四隻寶寶已經賣掉兩隻, 還剩下兩隻,一公一母。「第一次養狗,養公的比較好。」阿乙建議。養母狗需要處理生理期、懷孕、節紮等問題,比較麻煩。 

最後,我決定養公寶寶。原因不全然是阿乙的建議,而是到了挑狗的時候,母寶寶的眼睛剛好發炎腫起來,不好看,因此我選了其實長很像,只是剛好眼睛沒發炎的公寶寶。我是個喜歡漂亮東西的人,衣服、包包、生活用品,或是男人都是。狗當然也要漂亮的。

所以,我有了自己的狗寶寶,名字就叫寶寶。我沒有幫他想其他名字,只是繼續沿用阿乙的叫法。我的狗不需要什麼富麗堂皇的名字,所以叫寶寶就可以了。而且,現在沒有一群狗寶寶,他是唯一的一個,不用擔心搞不清楚誰是誰。

認養寶寶後,寒假剛好要開始了,阿乙很好心的提出開車載我回屏東,順便把寶寶帶回去的想法,一群室友們也起哄歡呼,決定跟著到屏東玩。就這樣, 一車四人兩狗,帶著簡易的行李,我們從台中開往屏東。那時候的寶寶只有四個月大,我擔心他會隨心所欲的拉屎撒尿,或是不習慣坐車而暈車嘔吐,便在身上鋪了好多報紙,再抱著他,以防意外發生。不過我多慮了。狗狗不像人類嬰兒,不會讓人抱著的時候撒尿,所以寶寶只有在我懷裡睡著,是個乖寶寶。

一伙人到屏東後,我跟爸媽打聲招呼說我帶朋友跟狗回來啦,大家則停下在車上時的吵鬧模樣,彎著腰點著頭很有禮貌地說伯父好伯母好,然後放下行李,繼續開車上路,到萬巒去吃豬腳。我們去吃豬腳,那狗兒們呢? 狗狗不能放在車上,也無法把它們放在店外頭,所以我們便把他們帶到餐廳裡頭。餐廳裡頭的人挺和善的,看到我們帶狗來,沒說什麼,反而很新奇的看著兩隻南部少見的狗。像是看到外國人一樣。

我們讓體形較大的弟弟趴在桌子底下,小小隻的寶寶則坐在孩童高腳椅上,跟人類小孩一樣。萬巒豬腳的香氣四溢,而愛吃肉的弟弟一直呈現亢奮狀態,不時把頭從桌子底下探出來,或是發出哀嚎聲,懇求我們拿塊肉給他吃。寶寶呢 ? 不知道是嗅覺還沒發展好還是怎樣,他對於食物的味道一無所動,只是坐在高腳椅上,呆呆的看著我們,偶爾用前腳搔搔耳朵。

「他比小孩乖多了。」我看著隔壁桌,正以驚人音量哭喊的人類小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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