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phia & The City

我坐在金林的叔叔的車子裡，吹著冷氣，看著遠方的山頭，一邊打盹，一邊往般密列寺前進。般密列寺在外圈，距離暹粒市區有六十幾公里的路程，距離吳哥主要遺跡群有四十幾公里的距離 (不是路程，而是兩點之間的最短距離)，距離女皇宮則有四十幾公里的路程，得開一個多到兩小時才可以到達。好遠。

路途漫長，而在之中我看到了柬埔寨的鄉野，看到了偶爾出現在路旁的破舊小村落，看到了在路邊曬著什麼東西準備販賣的農產品，還看到穿著帶著鮮豔色彩的漂亮洋裝，好像準備去參加什麼宴會的柬埔寨女孩子們，好像穿越時間空間似的走在鄉間道路上。

然後，我抵達般密列寺了。應該是說，我抵達般密列寺的售票處了。大概是因為般密列寺真的離其他吳哥遺跡很遠，工作人員要到這裡上班很不容易吧，所以這個景點沒有包含在吳哥通行證裏頭，得另外買門票。門票是五元美金，不貴。

售票處附近有小村落跟餐廳，所以金林的叔叔先帶我到那裡吃午飯，再去觀光。金林的叔叔跟金林一樣，帶我到餐廳裡頭，找到服務生招呼我後，就消失了。沒有跟著我一起在餐廳裡吃飯，而是不知道到哪裡去解決午餐跟休息，直到我吃完飯，到外頭找他時才會從某個角落冒出來。

從餐廳到般密列寺只花了五分鐘。

進入般密列寺得先走經過一個長長的參道，參道起點有蛇身橋墩，跟小吳哥，以及眾多吳哥寺廟很像。走到般密列寺的建築主體前，我才知道，這個參道入口跟橋墩，大概是般密列寺保存最完整的地方了吧。

抵達般密列寺之前，我完全沒有意料到我會看到這樣的畫面。我知道般密列寺在外圈，是個山裡頭的遺跡，不容易到達，但是，我沒有意料到，般密列寺是這個模樣。他與我在吳哥遺跡公園裡頭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般密列寺的主體，像是遭受地震遭受砲彈轟擊似的，整個崩塌了。巨大的建築體在什麼時刻，或是經過好長時間慢慢的慢慢的崩塌，最後呈現現在所看到的樣子。崩塌、損毀、破壞，依然站立著的般密列寺與無限癱倒在旁的大塊石磚堆砌在一起，秩序與混亂參雜在一起，成為某種人為無法創造出來的奇妙組成與異樣畫面。

是啊，般密列寺是一個謎樣的寺廟。它距離其他吳哥寺廟都很遠，它的歷史資料很少，它是個印度式寺廟，可是廟上頭的雕塑卻有些佛教元素。它是一座破敗、隱秘，未經修繕的寺廟，這座神廟從來沒有完工，原本應該有浮雕的寺牆上都空空如也。學者只能從他的建築形態跟配置判斷它與小吳哥很像 (當然規模小很多就是了)，應該是差不多時期建造的，也就是11世紀末至12世紀初，蘇利耶跋摩二世時期。

到底為什麼要建造般密列寺呢? 為什麼要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建造般密列寺? 又為什麼停止建造它了呢? 我想著，然後踏入般密列寺裡頭。

位在深山中，被遺忘了的般密列寺，崩壞的石磚掉落在地上，小小的佛像石雕坐落在泥土地上，在落葉堆裡頭，好像森林裡的小精靈似的，默默的站定不動，以為這樣人們就不會注意到他。

損壞非常嚴重的般密列寺，又因為位在遠方，連到達都不容易了，遑論整修? 所以，當地政府在寸步難行的般密列寺中設置了木棧道，讓觀光客在抬高的木棧道中行走，讓大家在控制的路線中欣賞般密列寺，這個在不知何時被森林吞噬，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神秘寺廟。

走在這裡，不時可以看到寺廟的牆面被樹根所纏繞，如同塔普倫寺一樣 (塔普倫寺請看此)。不過，在塔普倫寺看到的是如同熔岩般的巨大粗實樹根，緊緊的抓住寺廟牆面。般密列寺中的樹根不太一樣。我想是樹種不同吧，所以這些樹的樹根細細的，像是什麼小小的觸角，或是密密麻麻的網子似的鋪撒在寺廟中，襯著陽光，搭著綠意，讓失去生氣的般密列寺展現出奇特的生命的延展，形成另一種別緻的畫面。好漂亮。無法受控制的生命，在控制又失控的人工建築中，漂亮的展現出來了。

建築形態與小吳哥很類似的般密列寺，裡頭也有迴廊。這個迴廊跟小吳哥的第二迴廊較類似，是封閉型迴廊。

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進入這個迴廊，我看到的是一條黑暗的隧道。隧道入口附近的側牆有少數開窗，容許光線洒進來。再往裡頭走一點，開窗沒了，或是被外頭崩落的石磚給擋住了，總之隧道變得好陰暗好陰暗，我得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亮前方，確認前進的方向沒有任何障礙物，可以順利行走才行。

穿過隧道，我來到了另一個寺廟院區。如果剛剛那個隧道是第二迴廊的話，現在看到的區域應該是第一迴廊第一平台，是寺廟的外圈區域了吧。

本來應該有迴廊，有藏經閣，有佛塔的般密列寺，現在依稀可以見到這些寺廟元素的存在，以及他們的入口。被樹木所交纏，被石塊給擋住的建築，讓人難以進入，卻因此散發出莫名的吸引力，讓觀光客們手腳併用的在這裡攀爬著，試圖一窺深藏在黑暗中的神秘角落。

我在這裡遇到了兩個日本來的觀光客。他們兩個各自拿著一個小布偶，每走到一個地方便拿出布偶，以布偶為主角來拍攝觀光照。他們可能在回到日本之後，會整理出一本「小鬆獅遊吳哥」的寫真集吧。

在般密列寺裡頭遊走了一陣子後，我走到寺廟主體外圍，走到森林裡頭，並決定沿著寺廟的外牆走一圈。走在外頭，我看到高高聳立的班密列寺，像是空中的城堡似的，遙不可及。啊，空中之城。我想起了宮崎駿的這部卡通。漂流在世界的盡頭，在凡人不容易到達的地方，這個不知道是什麼人建造的城堡，被大樹被苔蘚給覆蓋，城堡成為漂浮的島嶼的一部份，連同看守城堡的機器人，也靜靜地坐落在一角，動也不動。

般密列寺就如同空中之城一樣。這個巨大的寺廟遺體，被世人遺忘了，靜靜的坐在山中，然而，森林沒有忘記它，森林將它溫暖的包覆著，讓這個死去的建築，呈現另一種生命的張力，而這個虛無與生命的強烈對比，帶給我無比的震撼。

走到某個角落，森林中出現了一群奔跑嬉戲的柬埔寨孩童。其中一個女孩子看到我走經過，便跑了過來，一邊陪我散步，一邊介紹我現在看到的景象是什麼。「這裡是般密列寺，那裡是東大門。」她用標準的中文說。小女孩啊，是誰教你中文的啊? 我在心裡想著。或許這是他們的求勝技能吧。多學會一種語言，就多了一個跟觀光客攀談、販賣紀念品、成為導遊的機會。

「你看，這裡有個盪鞦韆喔。坐在上面拍照很漂亮噢。」小女孩跑到一個垂下來的枝條，坐在上頭盪過來又盪過去。我沒有遵照小女孩說的坐在上頭拍照，反倒幫她拍了幾張。是啊，坐在上頭拍照真的很漂亮噢。

「你幾歲啊?」我問她。

「十歲。」她說。瘦小的女孩，在我看來實在不像是十歲的孩子。我十歲的時候，有著圓潤的臉龐，以及將近成人的身高了。大概是這裡的孩子們沒辦法攝取足夠的營養，讓他們長得又高又壯吧。

「姊姊，給我一千元好嗎?」快要走到般密列寺的出口的時候，小女孩眨著大眼睛，抬起頭看著我說。就把這當作她陪我散步的導遊費吧，我這樣想著，然後從錢包中掏出一千元的柬埔寨幣。一千元柬埔寨幣大約等於五毛美金，非常少。不過這裡的所得非常低，五毛一塊的已經是大錢了。尤其對小孩來說。

小女孩拿到錢後，開心地跑向他的朋友們，以柬埔寨話說著什麼。大概是說她賺到一筆錢吧。

與小女孩分手後，我繼續往般密列寺的出口，也就是剛剛進來的入口處走去。我在這裡看到了一個招牌，上面寫著這裡曾埋有無數地雷，有關當局移除掉多少地雷之類的資料。阿。地雷。我完全忘了這件事了，還到森林裡頭走動。不過，神秘的般密列寺吸引了不少觀光客到達，大家在寺廟裡頭寺廟外頭走動，都沒出什麼事，應該代表地雷都清乾淨了吧。

是什麼樣的原因，要在這個鮮少人到達的寺廟周圍埋下無數的地雷呢? 無數的疑問繞著般密列寺，而它只是自顧自地坐在遠方，靜靜地沈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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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越南胡志明市&柬埔寨吳哥之旅 (請按以下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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